《哪吒2:魔童鬧海》作為2019年《哪吒:魔童降世》的續作,自上映以來取得了巨大的成功,票房屢創新高,甚至打破了多項紀錄,成為中國影史上新的裡程碑。本文将從三個值得我們關切的創作論視角出發,對該影片展開一些分析。
一、拟态對白:神魔故事的當代化
作為一部票房突破百億的作品,我們最先會去關切的問題顯然就是,它作為一部改編自古老傳說的動畫電影,為什麼能吸引如此多觀衆的共情?細究起來,我們會發現編劇把非常多包含當代語境的對話橋段置入了這個古老的故事。例如片中母親送别哪吒離開的段落,就加入了過量的囑咐和絮語,很容易讓我們聯想到我們每個人都會經曆的送别場景;又例如申公豹的弟弟來陳塘關尋親的對白,字裡行間,我們很快就會察覺到它和我們在讨論升學考公時候的語氣的相似性;還有影片開頭太乙真人為哪吒和敖丙重塑肉身的橋段,其中最明顯的笑點便是“改了無數版,最終還是第一版好”的令人無奈的甲乙方關系。類似的台詞幾乎布滿全片,這使得其中的對話幾乎都是一種“拟态對白”:這個發生在千年前的神魔故事隻是一種表象化的Cosplay,在三言兩語後我們便會察覺它是在模拟我們日常在生活中和互聯網上所看所關切的内容,就好像我們察覺到片中大叫的土撥鼠完全就是對廣為流傳的土撥鼠表情包的模拟一樣。抛開其審美效果不談,這種做法的确是簡單、直接,而且足夠有效的,在春節檔,我們需要電影承擔這樣的功效,不假思索地說出我們的心聲,給我們宣洩,給我們慰藉。
二、劇作結構:以橋段為中心的關卡設計
《哪吒2:魔童鬧海》并不是一部遵循了典型的類型片創作邏輯的影片,雖然我們好像滿可以按照“三幕劇”的定則給它劃定出幕間結構,但是也隻是看上去如此而已。細究起來我們便會發現,影片中的段落其實是相對松散的,在影片前17分鐘給定的“危機事件”下,我們看到哪吒踏上兇險的征程——要在七天内拿到玉液瓊漿,否則陳塘關的所有人都要死。但很快我們便會注意到,這個所謂的“危機事件”的設定被迅速地抛棄,我們也不曾再看到任何關于“七天之内”這一時間死線的強調,但這并不影響實際的觀看體驗,因為我們也忘記了這些:我們的注意力被接踵而至的“闖三關”遊戲引去了,直到一小時後,哪吒通過了考試正式升仙。這時最初所追求的玉液瓊漿早已不再重要,因為已經有新的更加強烈的動機出現——為父母複仇。在随後長達一小時的絢麗大戰中,我們見證了一場奇觀,我們知曉了真相,影片結束。整體而言,影片中其實并不存在貫徹始終的真正的危機,所有看似危機的設定都旨在特定的段落中增加緊張氣氛,卻不會造成真正的傷害,就好像我們在影片中反複聽到的衆人對哪吒肉身可能崩裂的警告,但實際上他的肉身不僅不會崩裂,而且他每次對肉身的超負荷使用都會讓情況化險為夷。這也使得這部影片中不存在我們通常所謂的“人物弧線”,因為對哪吒而言,雖然各種危機挑戰不斷向他湧來,但是實際上沒有什麼是“暴走開大”解決不了的。和類似的神話史詩作品《指環王》系列兩相對比我們就不難發現,《哪吒2:魔童鬧海》通過對諸如危機事件、人物弧線等更長效的叙事策略的取締,獲得了一種全新的速度感:除了在結尾翻出的最大包袱,所有的設計都服務于眼下的具體段落,進而達到一種我們在爽文叙事中喜聞樂見的效果。毫無疑問,這種速度感在很大程度上維持了《哪吒2:魔童鬧海》長達144分鐘的觀影體驗,而在《指環王》這樣更古典的叙事中,這樣的速度是不可想象的,也是不可能實現的。
三、身體喜劇:沉重的情感,輕盈的身體
稍微反思一下,我們便會吃驚地發現,《哪吒2:魔童鬧海》中的所承載和表達的情感其實是相當沉重的,動辄牽涉至親的生離死别和千萬人的性命。但是顯然我們很難說,在《哪吒2:魔童鬧海》的觀影過程中觀衆情緒是沉重的,這在很大程度上要歸功于其中的動作設計。影片中角色的身體是一種《貓和老鼠》式的,可以任意變形而不受傷害的身體(當然這也是動畫的優勢所在),例如片頭哪吒的父親被踢飛嵌入牆體内部,但轉眼就可以拍拍泥土毫發無傷地站起來;在結尾龍宮策反的危機決戰中,我們在一個中景鏡頭中目擊了兩隻小怪(一隻小龍和一隻鲨魚)的打鬥,發現他們隻是在調情式的互相撕咬彼此的尾巴。這樣的設計幾乎能夠讓任何可能的沉重情感被一次簡單的身體動作化解,哪吒的鄉愁和片刻的自暴自棄、申公豹的内心抉擇,都是如此。影片對戰鬥場景的處理也展現了這一特點,和通常的戰鬥場景不同,本片中的戰鬥基本是空中鬥法,脫離了地心引力的制約,打鬥的動作便可以被設計得更加誇張,也更少讓我們聯想或代入其中。這些設計都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生死對抗的沉重感,使影片更貼合合家歡動畫的整體調性。
四、結語
毫無疑問,《哪吒2:魔童鬧海》是一部創造了巨大票房奇迹的成功續作,其對傳統電影的當代化改寫叩中了廣大觀衆的神經,這是很值得我們仔細思考和學習的。本文隻從其對白、劇作和動作設計角度對其進行了簡單分析,旨在為大家提供一些思考的視角,希望能夠啟發大家更多有益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