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你好,陌生人》播客最新一期的對談中,項飙老師與戴錦華、吳琦再次談及李一凡導演對「殺馬特」群體的記錄,并闡釋了自己對「流水線沒有曆史,殺馬特才有」這句話的理解。這段話瞬間勾連起兩年前收聽他與導演的對談、以及随後觀看《殺馬特我愛你》這部紀錄片所帶給我的長久深刻的感動與省思。特此摘錄,是為記。

來源:《你好,陌生人 Hello Stranger》|07 項飙x戴錦華x吳琦:世界與我,誰出了問題

……那一章的标題叫《流水線上沒有曆史,殺馬特才有》。這個對我是非常感動的,為什麼呢?當然我們是作為學者,這個學者的身份也是值得反思的,可能李一凡老師抓住這句話是(出于)他的藝術敏感性。這話背後有東西,那我一看這個,直接是黑格爾從左邊走過來,然後本雅明從右邊走過來,殺馬特站在中間。就是一個黑格爾一個本雅明簇擁着殺馬特向我走來。

「流水線上沒有曆史」。這些是隻有二十歲的,也就是初中沒有畢業的孩子們,要講「曆史」,什麼意思?那這個就直通最偉大的可能是唯心主義哲學黑格爾,因為隻有主體才有曆史,一個社會集體,所以一個國家是社會曆史演進的最高單位。隻有到了一個國家、一個人群,你才有「它」的曆史,你才可以訴說,你可以對自己的經曆形成一個框架,然後經曆和經曆之間發生關系、有了意義。

「隻有殺馬特才有曆史」。隻有我這樣的頭發染起來,我穿這樣的黑夾克出去,是說最早為什麼那些孩子是這樣弄。就是說我這樣搞出來以後,看上去是壞孩子,壞孩子(就)沒人欺負我,我在街上走,别人看着我,這就有了「曆史」,那這是本雅明。我被人看見了,我就可以行動,我就不在流水線上,我的時間、我的青春就是順着一個一個罐子、一雙一雙鞋這麼過去就過去了。我站在街上,别人來,有人要打我,有人要燒我的頭發,然後我要去工廠開溜,不去上班了。餓,餓着他們也要保護頭發,他在行動,他覺得我在打入一個東西,他和世界有了真實的摩擦,他要進入一個曆史,時間的流程不再是他坐在時間上被動的被時間推下去,他和時間發生了一個(這個是戴老師說的)「肉搏」過程。通過「肉搏」,肉身發現了自己,他就開始進入。有一種曆史進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