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性友誼被“污名化”由來已久,你一定聽說過:防火防盜防閨蜜、塑料姐妹花、塑料閨蜜情,諸如此類,被污名化的“girls help girls”。

随着女性主義愈發成熟,越來越多的女性覺醒,大家開始意識到,一段足夠結實與飽滿的女性友誼,會比愛情或婚姻帶給我們更多力量。

網絡上反複出現的:女女之間惡意最大、女性之間充滿了嫉妒與攀比、她們都會為了男人而競争……

對我們不再有足夠說服力,反而是“堅實的臂膀”、“共同的隊友”、“最懂我的女人”、“會心疼我的愛人”開始越來越被看見。

正午陽光出品的、24年爆火的《小巷人家》,裡面黃玲、宋瑩的中女友誼,為我們打開了一種閨蜜相處的開闊的、身心舒爽的、互幫互助、互相成長的,可以健全人格的快樂方式。

國産劇裡,以往閨蜜之間嫉妒、競争異性占主位的陳舊叙事,不再出現。

黃玲從前期隐忍壓抑的賢妻,爆改為開口直怼的“陰陽大師”,刺頭宋瑩可謂功不可沒。

宋瑩除了有廠花的頭銜、機靈助媽分到房的兒子、全網誇爆的神仙老公,還收獲了有智慧、能讀懂她、看見她的好閨蜜。順帶,機靈的帥兒子還拐走了閨蜜的漂亮女兒。

她倆的友誼,那是跨越二十多年,培養出的耐得住金錢考驗、情比金堅的友誼。倆字:好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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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玲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表面上看,她是我們刻闆印象裡的溫柔賢妻。溫柔賢良、隐忍能幹、凡事把孩子丈夫放前面、自己放後面。但在“賢”之下,她還有“剛”。

婆婆生日,黃玲忙前忙後,開飯時,說沒位置了,沒讓她和女兒筱婷上桌,她忍了,和女兒一笑置之;廠裡主任讓她年三十去幫忙頂班,“拿她做人情”,她默認了,什麼也沒說。

宋瑩在隔壁院子與王勇對罵,面對兒子的不解,她解釋說:“宋阿姨也不是壞人,你爸爸不在家,要是沒人替咱們家出頭,整天就要在院子裡蹚髒水了。”

當宋瑩看到棟哲終于有人陪伴玩耍了,眼眶含淚,黃玲說:“那你把兒子一個人扔到張書記家裡,你回家是不是偷偷哭了?”按照宋瑩刺頭般的個性,别人即使看到她可能有委屈,也不可能會戳破她,但是黃玲就敢戳破。

婆家的不公正對待、丈夫的無視,她明白她隐忍;領導的用意,她知她懂她服從;宋瑩底下的善,她能看清,還能安慰到點。相比于其他人調侃的,“刺頭有勇,刺頭男人有謀,刺頭如虎添翼,刺頭兒子還會打配合,一家子刺頭惹不得”,黃玲宋瑩,是能在這段友情裡看見對方的。

當然,黃玲也有自己的“小心機”,當她們決定幫姗姗做内衣時,黃玲不想去送,以免惹得張阿妹不高興,怕被誤認為“多管閑事”,但宋瑩不怕别人說閑話,她就去送。

即使給了姗姗貼心照顧,她後面還是“黑化”了,結婚當天來“擠占”宋瑩的房子時,黃玲躲在屋裡吃面,讓鵬飛出面去搞定;導演沒有将黃玲塑造成“聖母式”賢妻,她有自己的“小躲避”,她躲在屋子裡吃面,也側面襯托出姗姗“吃相難看”。

大家都說第九集,黃玲一人大戰“公婆”是她的翻身高光時刻。其實她本就不是一個純純“隐忍”型妻子,什麼時候該争、什麼時候不該争,她心裡門清。

第九集爆發時,我們可以更加清楚地看到,内裡的她,内核很強,心如明鏡、韌勁十足,遇事波瀾不驚、以柔制剛。

她考慮事情之周到,她先是把鵬飛支出去,将兒子女兒留下來。前者是因為她本質善良,不想讓鵬飛知曉真相難過;後者是因為她覺得是時候讓兒子女兒知道阿公阿婆是如何對待他們家的,看清親人之間的殘酷真相,也向每個人都表明,她把自己孩子放第一位。

“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圖南在考大學前,我不同意鵬飛住進來。”一是在表明自己的邊界感,告訴婆婆這個事情觸犯到我了,我不能忍;二是亮出底線,告知對方大不了就是離婚,房子居住權在自己手上。真正的大女人,都是用最溫柔的語氣,撂最狠的話。

黃玲:“這個房子,是棉紡廠給我的福利,我不同意,誰也别想住進來。如果超英堅持照顧鵬飛,我們先把婚離了。兩個孩子跟我,他搬出去。”
婆婆:“我沒想到你,我就這麼随便一說,筱婷不來不就是了。你怎麼還記恨上了?筱婷是我家唯一的孫女,我怎麼能不心疼她?你說我怎麼能不心疼她?”

這裡黃玲看桌上有水,還順手擦幹淨,這是闫妮自己加的,因為符合黃玲賢惠持家的人設。

面對陰陽大師,婆婆,她直怼:“媽,我昨天還跟超英說呢,你這個人最會做面子活了。場面上的話,說得漂漂亮亮的。”

要知道,那可是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離婚”二字,絕不像如今社會一樣接受度那麼高。那對黃玲來說意味着社會眼光、家庭壓力、經濟壓力等多方面的挑戰。這足以可見她對孩子們愛的堅韌,以及她内心的魄力。

宋瑩是那個“有事直接發瘋”的人。

張開宙導演,是懂得吃瓜群衆們愛看什麼的,一開篇就是宋瑩抱着兒子殺到張書記家。然後是在工廠鬧,和鄰居對罵……“把我抓進去,我正好不用上班,還不用帶孩子了呀,我辛苦這麼多年,也該休息幾天了。”

她抱兒子鬧分房,不是無理取鬧的“鬧”,是合規的,用丈夫廠裡房子和棉紡廠換的;她和鄰居對罵,是因為鄰居想要把污水向她們院子引;學生們早上就來找莊老師補課,吵到他們休息,她也是直接開怼。

精準拿捏當下最流行的“看不慣就說,說不過就罵”,絲毫不讓自己受委屈。

但我們也可以看到,另一面的她,極其懂得為人着想。姗姗後媽結婚時,沒人看到姗姗,她能看到,她送姗姗護膚品照顧她情緒;姗姗沒有内衣穿,她去送;玲姐給大家做了新衣服,唯獨沒有做自己的,她也教會黃玲要愛自己。

能和黃玲一家做鄰居,她感慨:我宋瑩怎麼命這麼好啊;兒子考上交大,她說:我宋瑩怎麼命這麼好啊;筱婷出面替她争回房子時,她說:我宋瑩怎麼命這麼好啊。

她的命好,不是去大街上瞎溜達撿來的,一是因為她明白愛人先愛己的道理,不委屈自己,富養自己,她懂得取悅自己,明白婚姻中的女人,先要把自己照顧好了,才能有餘力與松弛感去愛丈夫和孩子;她性格直爽灑脫,心直口快、耿直敢言,不在心裡憋氣,而丈夫也總在身後支持她,給她底氣;二是她懂得識人,拒絕了廠長兒子的追求,懂得林武峰為人的好。她也善于經營家庭,她與林武峰都明白,要把日子過好,就要把夫妻關系放首位。林武峰天冷了給她披衣,事事分擔、句句回應,她也全力支持丈夫,後來甚至辭掉工作追随林去廣州。兒子棟哲在這樣的氛圍下,也懂得要哄媽媽開心。三是她的處事能力好,工作中兢兢業業,一個人管十幾台車,一天走都能走十幾公裡;生活中大方照顧鄰居,有來有往,小孩們一起吃午飯,她每次都将棟哲飯盒塞的滿滿當當,怕圖南不夠吃。

在傳統劇本裡,兩個女性的友誼,一般都會參雜妒忌、私心,尤其是在那個特殊的年代,物質匮乏,惡意和善意都會被放大。

女性友誼,就像戴錦華老師曾說過的一句話,“在主流社會的認知當中,女性是沒有友誼的。女人的友誼存在在少女階段,然後由男性的介入和登臨而宣告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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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瑩去廣州時,對筱婷說:“照顧好你媽媽。”黃玲則說:“筱婷,這個院裡,再也沒有人能護着你媽了。”

她後來也對莊超英坦誠說,“宋瑩走的時候,我心口一陣陣地疼,我知道再也沒有護着我的那個人了,她是唯一一個,遇事為我出頭的人。筱婷出門去上大學了,我從交大回來,一進院裡,看到她房間沒亮燈,我難過得都站不住。我知道我身邊再也沒有我可以愛的人了。我也辛苦了大半輩子, 莊超英,你告訴我,我做錯了什麼?”

黃玲和宋瑩的故事,呈現了女性在傳統家庭觀念束縛下的掙紮,以及在彼此影響下逐漸覺醒、學會愛自己、追求自我價值的過程,也從精神層面,向我們傳遞了女性友誼之間,惺惺相惜的快樂,當一個人“被看見”、“被關懷”,力量是可以很強大的。

導演張開宙不隻是在闡述“閨蜜情”,而是将其融合在鄰裡間、親子、同事等多種情感元素中,是在特定時代背景和生活環境下形成的相互扶持的情誼,有獨特的中式韻味。

近年來,觀衆們已經不再為刻闆印象裡一昧犧牲奉獻、不求回報的女性角色買單,大家更想看女人們如何掙脫桎梏、反抗不公、托舉家庭、奪回主體性的故事。

比如《想做飯的女人和想吃飯的女人》裡,兩個職場女性因美食結緣,互相溫暖互相治愈的故事;《我的天才女友》裡,萊農和莉拉,互相競争也給予力量的友誼;《後翼棄兵》裡,天才少女貝絲在男性主導的國際象棋界中憑借自身的天賦和努力,克服重重困難,實現自我價值的過程;還有《了不起的麥瑟爾夫人》,作為家庭主婦,在遭遇丈夫出軌後,在追夢中脫穎而出的故事。

這或許也是《小巷人家》高口碑高收視的秘訣之一,它是國産劇中少見的、女女之間惺惺相惜的、觸摸生活本真的動人情感。

黃玲和宋瑩,愛彼此,照顧彼此,給予對方力量與支撐。黃玲身上的抗争和不忍讓,很多都是在與宋瑩相處過程中激發出來的。也是在告訴我們,對女性而言,要保有自己的思考,痛了,就要在合理範圍内抗争與不忍讓,且,什麼時候激發自我的抗争性,都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