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兒張》是入圍今年FIRST青年電影展主競賽單元的紀錄片之一,和其他創作者相比,導演張傑的成長之路顯得與衆不同。沒有專業器材,也對剪輯制作一無所知,張傑在本科畢業後拿起手機開始拍攝這部紀錄片,她在創作的道路上跌跌撞撞不斷摸索,最後用五年時間獨自完成了《小人兒張》。
7月26日晚,《小人兒張》在短暫展映一場後因技術原因被取消後續放映,這意味着張傑在趕到西甯後也無法在大熒幕上看到自己的影片,更沒有機會與觀衆映後交流。在FIRST青年電影展将近尾聲之時,凹凸鏡DOC采訪到了張傑,聽她講述自己的創作之路與影片背後的故事。

影片簡介:張永紅是一位患有成骨不全症的剪紙藝人。女兒也遺傳了此病,2008年一家三口來北京為女兒治病,從此便留在北京以靠賣手工剪紙為生。與妻子離異後,張永紅獨自一個人在北京打拼。近幾年,由于生意不好,又面臨北京整治“穿牆打洞”等違法行為,張永紅面臨找房難和頻繁的搬家。盡管在北京承受着巨大的生存壓力,但是張永紅卻不願意回故鄉。為了能留在北京,他交往了一個北京女孩,期望能與她結婚生子。但是成為北京人的道路卻困難重重……
張傑
女,27歲,四川人。畢業于四川師範大學美術學院藝術設計系,中國傳媒大學繼續教育學院廣播電視編導專業。

凹凸鏡DOC:您本科是學藝術設計的,怎麼會想到拍紀錄片?
張傑:我從小喜歡攝影,本科畢業作品就是一組紀實攝影。我拍畢業作品的時候遇到了一個紀錄片劇組,發現與原來紀錄片也跟紀實攝影師一樣,拍這些人的故事和他們的真實生活。
我就開始知道原來還有紀錄片,紀錄片有畫面有聲音會更生動,所以我當時也拍了一個紀錄短片,但也是特别懵,什麼都不懂。
凹凸鏡DOC:關注的是什麼題材?
張傑:也是在四川成都拍的,其實那個時候我本來是拍剃頭匠的,但拍攝對象比較有顧慮,他不太願意讓别人進入自己的生活,時間也很短,我就隻能先放棄,轉到茶館裡拍一個叫老七的堂倌。倒茶的人一般被稱為堂倌,老七的智力有問題,父母去世以後,哥哥姐姐都有自己的生活,他就跟着妹妹,但妹妹也顧不過來。
最後老七陰差陽錯地到了茶館,老闆收留了他。他們茶館特别有名,國内的許多攝影師包括BBC都去拍過,香港導演陳果也在那拍了一部電影《成都,我愛你》。我去的時候觀察了一段時間,有一個瞬間讓我決定一定要拍他。
在那拍照的攝影師真的特别多,水平也參差不齊,什麼樣的人都有,拍照的人一般都會圍繞着竈台,有一天我看到老七從竈台出來端着水壺要去摻茶,有一個攝影師覺得老七擋着他的鏡頭了,一把抓住他甩了出去。水壺裡的開水也濺了出來,雖然沒有人受傷,但是這個場景讓我觸目驚心。

在茶館忙碌的老七/張傑攝影
在我之前,除了茶館老闆之外沒有人尊重老七,包括茶館裡的老頭都把他當茶餘飯後的談資來取笑他。《老七》拍攝完成之後,我自己覺得其實拍的也不是太好,但也有公司根據我這個短片在那拍了電影,這以後,茶館裡的老人對他的态度也轉變了,也有很多人專門去看他關心他,我覺得他至少比以前更體面了。
那個時候起我拍紀錄片的初衷開始有一種特别理想主義的感覺,希望拍紀錄片能改變一些東西,也希望有一些人一些故事可以被别人關注,但通過這幾年的創作,有時候會覺得其實挺無力的,能不能改變是後話,但我會先去做。
凹凸鏡DOC:那您是怎麼遇到《小人兒張》的主角老張的?
張傑:我覺得搞創作一定要去北京,大學畢業之後就過去了,到了之後就有創作的欲望。最開始關注到的是流浪漢老容,他就在我家樓下的皇城根公園裡,老容寫字非常漂亮,那會兒我就開始拿機器拍他了,但發現還是有點困難,他每天跟我講一些奇門遁甲和八卦周易這些,我也聽不懂,這種情況下很難去深入拍攝。
有一天我下樓去找老容,他剛好不在,我就想拿着相機坐着等一會,結果老張就走進了我的鏡頭裡。我其實特别害怕别人說我是故意去關注這些殘疾人,我覺得拍紀錄片不一定非得要拍這些特别慘的内容,所以當時我也沒有主動去跟老張交談。但從老張08年來北京到現在,很多媒體也拍過他,所以他會對鏡頭特别敏感,他看到我拿着一個單反就以為我是記者之類的人,主動來跟我交談,甚至邀請說你要不要來拍拍我。
我當時不是很願意,因為我也還沒有了解他,他的家離我住的地方特别近,去看了之後知道他确實在北京過得挺艱難。認識好幾個月的之後,北京穿牆打洞的事情開始了,他也開始不斷的搬家,我的片子就從這個時候開始了。

《小人兒張》預告片截圖
凹凸鏡DOC:我了解到您這部紀錄片是用手機拍的,很可惜我來晚了,沒看到第一場大熒幕的放映,很期待現場的效果。
張傑:其實我又期待又擔心的,我也挺想在大熒幕上看一下自己片子怎麼樣,因為畢竟手機拍的,我還很害怕出來效果特别不好,其實我自己也沒有趕上我的片子第一場,真的很遺憾。
凹凸鏡DOC:拿手機拍真的很勇敢。
張傑:整個片子除了老容的一個特寫鏡頭确實是用相機拍的,是我最早拍他時的素材,其他都是手機拍的。
凹凸鏡DOC:為什麼沒用相機來拍這部片?
張傑:因為我那單反是上大學的時候為拍圖片買的,我準備要拍老張的時候發現相機還不如手機。陳可辛拍的《三分鐘》已經是17年底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開拍的時候是17年初,基本上那時候全國來說都還很少有人用手機幹這事,其實我16年就已經有這個想法了,因為那會手機已經可以拍4K了,當時就想做一個嘗試。
但那會兒還是挺困難的,其實很多手機電影拍攝時都有外接設備,但我整個全片的拍攝和收音都是手機,剛開始還挺新鮮的,但拍夜景的時候特别痛苦,真實的事情也總是發生在那一瞬間,有時候可能連開機都來不及。
凹凸鏡DOC:您後來到中國傳媒大學去學廣播電視編導是因為越來越喜歡紀錄片了嗎?
張傑:那會覺得自己什麼都不懂,所以希望去學一下紀錄片,但後邊去中傳學基本上已經是《小人兒張》的後期了,在整個拍攝《小人兒張》的這幾年當中,我完全是一個人在一條黑道裡面摸索的狀态。在傳媒大學的課程可能因為是業餘的學習,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樣,總共學習兩年,每周去一天,前一年的時間基本上在學文化,後期講專業知識但沒有實操,我覺得跟我想要的東西還是有距離的,他們紀錄片的課也特别少,畢竟也是廣播電視專業。
凹凸鏡DOC:我大概地了解一下之後,覺得拍《小人兒張》跟你的很多個時期融合在一起,你剛大學畢業又要工作,還得去中傳學習了,協調和堅持真的很難。
張傑:對,那時候周一到周五要上班,星期六去上課,星期天去拍片,整整兩三年,我基本上沒有任何的休息和娛樂的時間,也導緻我到現在都沒有走出這種感覺,我永遠不是在看片就是在拍片,要麼在家裡自己一個人待着,特别封閉,我不願意出去交朋友了。
凹凸鏡DOC:拍這個片已經給您造成了生活上的慣性。
張傑:永遠沉浸到自己的世界裡邊了,但那會兒拍老張最大的感觸是自己也在北漂。在這幾年的拍攝中,有時候他真的就像一面鏡子一樣,我會對照我自己,我不知道他能不能算很多的北漂當中的一個縮影,很多人就跟他一樣,在那個城市都不容易。
凹凸鏡DOC:這個片子給我的感覺它不僅僅是北漂的縮影,也有很多内容能觸達到觀衆内心柔軟的地方。
張傑:我覺得他有很多人的影子,他身上的身份也特别多,手藝人、殘疾人、離異的父親,他身份确實太多了,我覺得跟他有相同經曆的人,能在他身上找到一些東西。
凹凸鏡DOC:而且他有時候顯得特别單純,他身邊的關系又太複雜了。
張傑:他的經曆很複雜,所以有時候我也能理解一些觀衆看了以後覺得他說的一些話做的一些事有點過頭,但我已經足夠了解他,我知道他一切的言行都是有根據的,每一個人的今天一定有昨天的影子,這也是我的一個苦惱,我有時候會覺得自己能力和閱曆不夠,明明一個很好的題材,自己沒有拍的特别完美。
凹凸鏡DOC:我覺得還有一個問題,如果以後成長起來可以找專門剪輯來剪,因為很多事情你是知道它後面的前因後果的,但觀衆不會有這個視角。
張傑:這一點說的特别對,其實我在剪的時候就已經在中國傳媒大學了,基本上已經快進入後期了,那會我班裡有同學願意幫我剪這個片子,但一聊我發現他們根本連紀錄片都不了解,我還是決定自己把它整個完成下來,我一旦堅持了就不會放棄,不管結果怎麼樣,哪怕這個片子最後沒有人看到,我也要把它剪完。
那個時候就是這種想法,自己也沒有錢請一個人來剪輯,我就想着作為一個練習,傳媒大學的老師也說一開始應該先拍短片,但我一上來就拍成了長片。其實我剛開始打算拍老張跟希福兩個人,但後期把希福的部分舍棄了,所以也有觀衆說覺得在FIRST看到的版本作為一個長片來說有點短。
凹凸鏡DOC:為什麼會選擇舍棄希福的部分?
張傑:希福和老張一樣都是在北京的外地人,但希福拼命想要離開北京,他們家九幾年在北京買了房子,當時正面臨拆遷。最早希福不像老張,他比較抗拒我拍他,後來長期接觸下來,他還是挺樂意的。但是确實是我自己能力不足,我又要上班還得學習,去一趟希福家來回将近5個小時,根本拍不了多久就得往回趕。

希福和老張/《小人兒張》預告片截圖
後期剪的時候,我給朋友看,他覺得希福的素材确實不夠,希福的部分也削弱了老張的一些内容,我考慮之後決定重點呈現老張的故事。
凹凸鏡DOC:您總共拍了多長時間?
張傑:從17年的6月份正式開始拍,但前期也有很多廢掉的素材,會有聲音和畫面上的問題,一直到2020年都還在拍,其中17和18年是我集中拍攝的兩年。因為我也不會剪輯,基本上就是按照時間線來做的,也有人會跟我說後半部分特别精彩,越看越好看,應該把精彩的放在前面,不然觀衆可能前面看不下去就走了。我仍然想要跟着自己的心走,向大家呈現一個我知道的老張。
我的影片最後的結尾是19年疫情前,老張的女兒田田骨折了,老張沒錢回家,我也被工作困在北京,後來疫情來了,我們小半年都沒見着,再次見面我發現對于老張來說,搬家、給女兒治病這些事情每一年都在循環,于是我決定結束拍攝。
凹凸鏡DOC:拍攝結束後是怎麼剪輯出來的?
張傑:我前期整理這些素材都花了幾個月時間,把每一個素材都重新看了一遍,這也是對素材的審視,我在後期其實是剪輯和拍攝同步進行的,看素材讓我知道現場拍攝的問題出在哪,下次應該怎麼拍,會自省和總結前期的工作,我現在很感謝這個片子我自己剪的,因為我畢業時拍的紀錄短片《老七》是拜托一個朋友幫忙剪的,自己剪《小人兒張》讓我學到了太多太多,至少我19年又回去拍《剃頭匠》的時候已經比較從容了。

張傑導演的紀錄短片《剃頭匠》榮獲
第33屆中國金雞獎新影像·手機影片競賽最佳鏡頭紀錄榮譽
凹凸鏡DOC:創作的過程中會不斷成長。
張傑:我拍老張的時候真的就是一個小白,永遠手機擺在那等着他給你東西,而且有時候會很迷茫,我不知道我要什麼,我不知道拍攝什麼時候該開始,什麼時候該暫停。
凹凸鏡DOC:會不會有那種感覺?跟他相處久了感覺他每天的生活都一樣,但是不拍又怕錯過什麼。
張傑:對,有時候的内容會讓我沒有太多的拍攝欲望,但又害怕之後它會有一個哪怕是承上啟下的小作用,所以有時候特别痛苦,不知道該不該拍,又該拍到什麼程度,總是在後期的時候才知道我當時為什麼沒有拍那個。
凹凸鏡DOC:你每天開機的時候會很多嗎?需要内存特别大的手機還需要帶着充電寶?
張傑:不多,我拍攝的手機就是老張跟希福他們倆的手機,因為當時我自己的手機達不到我想要的4K配置,這也導緻一個問題,我每天隻能見到他們的時候才能開拍,離開的時候就停了。就相當于一個戰士上戰場,機槍在别人手上,當你要看到敵人的時候,才從别人手裡拿過槍現場上膛,當你的槍裡面沒有子彈的時候,你的敵人還沒死。
有時候拍到手機沒電了就完全沒辦法,如果有重要的事情就隻能錯過,老張和希福需要用自己手機的時候也是這樣,如果那個時候設備在自己手上,我相信有的東西可能會更全面一點,至少沒有那麼被動。
凹凸鏡DOC:讓大家知道這些真的會特别鼓勵到年輕的創作者,那你素材怎麼拷出來?
張傑:我有時候會背着電腦去拍攝,走的時候拷出來,但也不一定天天背,因為不知道那天會不會拍。手機的内存本來也不是特别大,拍視頻也很占内存,有一次一個特别重要的素材我在後期剪輯的時候才發現沒有,我判斷可能當時被誤删了,因為我也找過他,他也忘了,其實大家都忘了。
凹凸鏡DOC:有時候也不是說你自己有剪輯的思路就能幹了,也得看素材能不能配合。
張傑:更何況我那時完全沒有剪輯思維,開始剪這個片子的時候我才開始學剪輯軟件,也專門新買了電腦,但4K手機素材的碼率電腦也帶不動,把4K轉成720p,剪輯完成再轉回4K,接到入圍FIRST的消息後去找DCP公司,那邊的經理說你這不是按電影流程來的,我說沒辦法,我又沒錢又不懂,隻能按自己的辦法來,我心裡也還是有點叛逆的想法,沒有專業的機器也不是專業的人,但我就是覺得我拍的東西很重要。
凹凸鏡DOC:您剪輯用了多少時間?
張傑:我是從18年的10月份開始的,那個時候也在工作,基本上靠下班後和周末的時間來剪,也剪了很多版本,不斷地改。
凹凸鏡DOC:您最後定剪是怎麼決定就定這一版的?
張傑:說實話,到目前的我不能說定剪,隻能說現在這個版本是first版,後來我又剪了一個70多分鐘的版本,這是我的作品,我會永遠想去完善它,也總是會發現新的問題,沒有最好,隻有更好。
凹凸鏡DOC:我也想問兩個剪輯上的問題,老張他會唱一些歌,把他内心的東西唱出來,其實你片子也是用歌聲來串聯的,而且像那種聲畫分離的畫面其實還挺多的,當時怎麼考慮的?
張傑:我那時候發現他特别愛唱歌,他的歌詞跟他的一些經曆其實有關系,包括他唱故鄉的歌,我能感覺哪怕是他不想回去,但他對故鄉是有那份愛的。他搬家過程中,我就坐在他後邊把機器對着他後腦門拍,他自己就唱起來了,也不顧周圍别人的眼光,這個時候我才知道原來可能也是他的一個情緒的宣洩。
老張回家後,我發現他的女兒田田也喜歡唱歌,唱了《魯冰花》和《漂洋過海來看你》,當時其實天已經黑了,但我也拍了,還好聲音能用,用那個環境下我覺得也是ok的。
凹凸鏡DOC:在你眼中你覺得老張他最閃光的是他哪個身份,或者說他哪個時刻最閃光嗎?
張傑:其實我在他身上學到很多東西,對于很多人來說,可能在北京待不下去就換個城市或者回老家了,但老張就是那麼堅定留在北京。
凹凸鏡DOC:他說要去北京,北京是能出名的地方。
張傑:其實我感覺他說出了普通人想說卻沒說的話,有時候我也不會覺得他特别特殊,包括他說他想要找一個北京人,肯定有人是用這種的方式留下來的,我覺得隻要不犯法,這些都行為我都能理解。

《小人兒張》預告片截圖
所以我對老張的情感其實特别複雜,他有過太多的複雜經曆,他給我帶來的感受是一直在變化的。
早期我确實覺得他不容易,甚至可能會有一點點同情。但慢慢地相處以後,我開始對他有敬佩之心,他也是一個有愛心的人,可能很多事情他做的也不一定特别好,他也沒有給女兒太多錢或怎麼着,但至少他也負起了這個責任。
凹凸鏡DOC:田田從小被爺爺奶奶帶大,在家庭相冊上好像很不喜歡她的母親一樣,但實際上她心裡還是渴望母愛的。
張傑:有一個鏡頭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她奶奶讓我幫她檢查作業,我翻開的第一頁,上面有一個問題:你最喜歡的詞語是什麼?她的答案是“媽媽”、“頭發”,我能看到有擦除的痕迹,她以前寫的可能是别的答案,作業的左邊也有題目,全是一些關于爸爸媽媽的問題,但都是空着的,隻有右邊這一個她寫了。我沒有問她為什麼這麼做,我怕傷害到她。

《小人兒張》劇照
凹凸鏡DOC:有一點我覺得很神奇,老容和老張都給别人算命來賺一些錢,但是同時他又要去寺廟裡去求自己未來。
張傑:老張最後皈依的是佛教,但他不僅去寺廟,也去道觀,當時那個道姑看簽看了好久,我的鏡頭也湊近看了一下,上面的内容其實全都是不好的,她隻能委婉的說你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所以我覺得生活本身就很奇妙,他想跟北京女孩結婚,現實卻很困難,他去求簽包括自己在家裡算卦,也都印證了真實發生的結果。這也是我喜歡紀錄片的一點,大家在真實生活中的言行和神态,會更耐人尋味。
凹凸鏡DOC:老張他們近況如何?
張傑:現在老張已經離開南鑼鼓巷了,在我結束拍攝以後,他又跟杜小龍合作了一次,最後他又去了昌平,一年不到他又搬了好多次家了。其實在我拍攝過程中他都搬了七八次,但我可能隻是展現了三次,因為有時候他搬家那個地方我還沒深入拍,他已經又搬了。前兩天他說要回去把田田接過來治病,但疫情又嚴重了,還要再等等。

《小人兒張》預告片截圖
希福這兩年因為疫情也沒掙到錢,一直在南方,前段時間回北京了,他跟我說想把房子賣了逃離北京,我也想繼續拍攝把希福的故事單獨成一個片。
凹凸鏡DOC:您怎麼看待自己和拍攝對象之間的關系?
張傑:我感覺從每一個拍攝對象身上都學到了很多東西,拍攝的過程也讓我體驗了各種人生。我也想去找到跟自己有相同經曆的人,有時候會覺得我真的是去找伴,會有相互攜手前進的那種感覺,《小人兒張》拍完以後我們的生活依然很緊密,經常也會見面。
最開始想要更多人關注到一些人和一些故事,漸漸地我發現自己也是有私心的,原來我也是靠紀錄片來療愈自己,我是從一個小鎮出來的,我的童年經曆過太多事情,見過太多人性的複雜,所以我從小就知道人特别不簡單,無論拍什麼,我關注的還是人本身。
凹凸鏡DOC:您接下來有新的拍攝計劃嗎?
張傑:接下來我想拍老年人之間的愛情,也想過一下慢節奏的生活,我會像拍《小人兒張》一樣會駐紮到村子裡,走進拍攝對象的生活,去和他們共同經曆和體驗。我比較喜歡小川申介,最近也在看他的書,我很喜歡他的創作理念。
凹凸鏡DOC:今後您會考慮繼續用手機拍攝嗎?還是想做更專業化一點?
張傑:我還是希望自己能用更專業的設備來拍攝。其實手機也有優勢,操作更簡單也更便攜,雖然手機也能實現4K拍攝,但是碼率很低,尤其在大熒幕呈現時,問題就會被放大。任何事情和人都有一樣的多面性,就像我知道撤片消息的那天,當場崩潰大哭,晚上也失眠了,但片子被撤以後,我發現反而有人會更感興趣,豆瓣上标記想看的人已經從一開始的幾十個到八百多了。

《小人兒張》海報
凹凸鏡DOC:《小人兒張》的拍攝制作過程很長,您也經過了好幾個時期和身份的轉變,在這幾年的成長之後,您對年輕的創作者或者剛離開校園的人有一些什麼建議或者忠告嗎?
張傑:如果你真的喜歡紀錄片,就去做,不要猶豫,堅持自己的初心去拍你想要拍的東西就好,也不要說在乎自己是不是專業的,自己的設備夠不夠專業,不要錯過去拍攝的機會,等到有一天你真的有錢、有時間、有專業設備的時候,可能真的已經錯過了。
就是老張的那句話:“必須得幹”,去做就行了,不要有那麼多顧慮,不要懷着一定要去參加節展或者上院線的想法,隻要想好自己想要呈現什麼,去拍就好了。
當然最重要的就是永遠不要放棄,再堅持一下,天就亮了。
采訪、編輯:小nin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