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2023年12期新刊)
縱身一跳的玉嬌龍,究竟去了哪兒?《卧虎藏龍》是一個離家出走,不再回家,也不再有家的故事。玉嬌龍象征了個人反叛與出離的沖動,是每個消磨于過日子的中國人内心無法抑制的渴望。由男歡女愛的情欲造始,這一沖動模糊了諸多人倫邊界。
邊疆,是故事的策源地。喀斯特岩的赤熱,與京師城池的灰暗、江南綠竹的滴翠,形成鮮明的對照。噴薄欲出的野性的力量,勢必要颠覆一切文明化秩序。宗法也好,教化也罷,通通不放在眼裡。故事的有趣處恰在此,因為桀骜不馴的主人公偏偏是個旗人出身的姑娘,衆人眼中的大家閨秀,而旗人,素來最重大家族規矩。依偎在母親懷裡的玉嬌龍,擺弄着她心愛的梳子,絕想不到下一秒,一個男人搶走這把梳子,生生将她與母體剝離,開啟了她人生注定的冒險之旅。惱羞成怒的小龍無法容忍,眼前冒冒失失的陌生男子,奪了她的梳子不說,竟耀武揚威顯示那是他的戰利品,太過分了!玉梳,是一個尚未出嫁的姑娘的心頭好,等同于她珍視的貞操。因羞成怒,在心理的體驗上,身體寶貴的一部分被占有而喪失了一個姑娘家的自尊。她必須把它奪回來,才能再度實現自我的完整,而搶得回來搶不回來,就看能不能征服眼前這個男人。小龍和小虎,赤手空拳,近身肉搏,一場圍繞身體的征服與被征服開始了:你必須是我的,男女以此宣稱,互為标的,人倫大欲也由此得到了最充分的宣洩與釋放。對于驕傲的小龍來說,拼到你死我活,我死你也不得好死才善罷甘休。在意志力量的天平上,小虎根本不是小龍的對手,這個人稱“半天雲”,風一般迅疾卻纖弱的男人很清楚,馴服小龍,必須拿出狡黠輕松的頑劣品性,不屑于較量,跳脫于征逐之外,反能刺激她追随自己。就這樣,這場男與女的打鬥,一個鬥,一個打,鬥是閃躲,打是追逐,閃躲挑逗着追逐,追逐緊拽着閃躲。表面上誰也不服誰,打着撩着,追着鬧着,漸入佳境,變得誰也離不開誰,再至糾纏不清的耳鬓厮磨,将彼此推向萬劫不複的深淵,亦是雙雙堕入情網。由欲生情,情歸深處。
調皮又體貼的小虎,給了玉嬌龍人生中第一次從異性那裡品嘗到的柔情蜜意,卸下她渾身的防範,把自己交代出去,完成從女孩到女人的實質轉變,在顫栗和松沉的身體中實現了她精神的徹底解放。小龍突然發現,土匪窩子裡才有碧眼狐狸啟蒙她的掙脫一切規矩束縛、想愛就愛想恨就恨、自由自在的江湖夢。羅小虎許諾了玉嬌龍一個浪迹天涯摘下滿天星的愛情童話,信誓旦旦要做出一番事業來成就這個童話的圓滿:做我的女人,跟我紮根新疆。人倫大欲以家庭為指歸,小虎的自然野性終究要落于娶妻生子的俗務。這一點與玉嬌龍所欲所想根本抵觸。回避父母的尋找,拒絕小虎的勸歸,昭示了玉嬌龍自我放逐的開始。玉嬌龍信了小虎的愛情童話,留下了玉梳,留下了自己,告訴他,你一定要來找我,否則我會追到你。與所愛之人浪迹一生,亡命天涯,比紮根何處,對她來說更為重要。所以,即便羅小虎真的找上門來,大鬧迎婚慶典,但是他所渴望的依舊隻是回新疆踏踏實實過日子,這與服從父母之命的家族婚約,沒有半點區别。她厭棄了,逃離了。通常來說,愛情和婚姻可以構成一個女人的全部,人生中遭遇一個對自己知冷知熱的男人,相依相伴過掉餘生也就夠了。但對即便此時已成為女人的玉嬌龍而言,這些并不是其生命最本質的價值。因為愛情和婚姻的成立以女人倚賴一個特定男人為前提,而玉嬌龍所追尋的,恰恰是不倚賴,不固着,絕對的自由本身。就此而言,小龍骨子裡是個懷有赤誠之心的孩子,保有原始生命力的野心和任性,将永恒的自我實現視為人生的終極目的。向碧眼狐狸坦承她從十歲起對江湖的渴望時,玉嬌龍吐露了心迹:可是有一天我發現我可以擊敗你,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我看不到天地的邊,不知道該往哪裡去,我又能跟随誰。當玉嬌龍從俞秀蓮口中得知青冥劍為江湖稱雄的李慕白的貼身佩劍時,征服這個男人,霸占江湖世界的野心刺激着她偷取寶劍,天資配上利器,所向無敵。這樣的玉嬌龍,勢必會邁向權力欲的頂峰。
俞秀蓮和李慕白在與玉嬌龍的初次交鋒中,早已窺測到了她精神的這一隐幽處:一個不安分的、絕不甘于凡夫俗物、獨孤求敗的性靈。為此,俞秀蓮勸誡羅小虎放棄和玉嬌龍安穩過日子的幻想:你以為她真的可以抛下一切跟你回新疆嗎?離家出走的玉嬌龍女扮男裝,仗劍天涯,獨闖江湖,好似雌雄同體的頑童,有着不卑不亢的倔強,肆意揮灑的魅惑,風趣俏皮,在純真中透露着風流倜傥的性感之美。大鬧聚星酒樓,隻想“随便玩玩”,像極了女人與一衆男人調情,一一劍挑鋒下,收入囊中。玉嬌龍沉浸在她的江湖夢裡,肆意妄為。但再怎麼不亦樂乎,終免不了面對生活現實的一刻。叫着大館子裡才有的精緻菜肴,習慣了大戶小姐的體面講究,掏錢的時候慌了神兒,囊中羞澀。想換身幹淨衣服,方知出門要靠的朋友一個也沒交下。唯一可投奔的,隻剩下那個好似爹娘,整天絮絮叨叨念緊箍咒,勸她安生過日子的俞秀蓮。這好比戀愛中的人特怕别人潑冷水,總想如玉嬌龍的輕功那樣飄着,安逸快活,不想像俞秀蓮的硬功那般落地,受累吃苦。因為任何基于過日子常識的告誡,都會讓愛情一頭栽進婚姻的墳墓,卿卿我我再甜蜜,也替代不來柴米油鹽的精打細算。俠義小說裡愛來愛去的兒女情長,那隻是戲文,誰也沒寫還有挨跳蚤咬的痛癢。頂着俞秀蓮潑的這盆冷水,此時此刻的玉嬌龍仿佛真要放下追求自由的執念,低頭認命了,淚眼婆娑,一口一個俞姐姐倒進她的懷抱求安慰。形同母女的俞、玉,神似姊妹,而再親密的姊妹淘,也有可能為同一個男人撕破臉。
俞秀蓮外剛内柔,外頭做的是“拳頭上站人,胳膊上跑馬的男人事業”,是十足的女漢子;内裡卻期待所愛的男人丢下事業,與她雙宿雙飛,過安穩生活。單看她調查盜劍一案,且對雄遠镖局上下人等噓寒問暖,極盡周全之道,便知是個人情練達、踏實持家的好手。人情練達必思慮繁重,因為顧忌的規矩多,纏繞也就多,情義面子禮數,一樣樣套牢自己,墜得想飛也飛不起來。與前夫形同虛設的一紙婚約是捆着俞秀蓮手腳、最難沖破的牢,想愛又不能愛的愛,隻能掩映在與李慕白走南闖北幹點革命事業的同志志趣下。倘若不是情敵出現,禁欲式的同志之愛不難維系。但眼見李慕白為了玉嬌龍暫緩退隐江湖,甚至要破例收徒時,俞秀蓮幡然醒悟,原來自己已不再是心愛之人心中的唯一。玉嬌龍的出現燃起了俞秀蓮的妒火,卻也釋放了她對一個男人隐藏了多年的愛欲,做回真正的自己。玉嬌龍外柔内剛,為借衣衫,表面上嬌滴滴,俞姐姐長俞姐姐短,實際上煩透了俞秀蓮一次次勸她回歸家庭的迂腐唠叨,佯裝的手帕情被俞、李聯手雪藏羅小虎設下的局撕得粉碎。逃家,自己想怎樣就怎樣,還是回家,執守竈台過一生,揭開俞、玉間的終極對壘,它象征了一個女人人格的一體兩面:掙紮于為自己而活,還是為人妻為人母的本分而活的每日必修題。破題的入手點在于直面本心。高揚青冥劍,撫摸劍身的玉嬌龍宣示着她對李慕白的占有,如惡毒的綠茶婊(攝影師鮑德安稱李安想要的“bitchy的感覺”),挑釁着俞秀蓮的醋意,勾引着她奪回男人的欲望。與小龍的争搶,俞秀蓮先後換了六次兵器,這六樣兵器是她的精神隐喻。雙刀,她最熟稔。雙刀掌握得好,全在能否“裹身自如”,“持刀不停地揮舞,兩腳一直跑個不停”,絕無歇息之時,或砍或劈,都是實在力道。為生計的奔忙,為人情的打點,為職責的思前想後,在在落于生活實處,卻也不得消歇,繁重至極;換成長槍,“紮一點,打一片”,似想将這疲累宣洩釋放,卻因溫厚本性難舍人之常情,反把自己越套越牢;齒刃繁複的雙鈎用錯地方極易傷己,陷于世情千絲萬縷的牽絆,同樣傷及内力;而後舉不動的月牙鏟、粗勁的銅鞭也都一一敗下陣來,謹守人倫規範不敢越雷池半步的俞秀蓮被逼到了作繭自縛的死局之中。俞秀蓮最後的絕地反擊,選擇了與玉嬌龍同樣,卻為她并不擅長的兵器中分量最輕的長劍,昭示着她放下思慮的瞻前顧後,直抵精神的自在輕靈,将壓抑的欲望和激情徹底釋放,奪回所愛,抓住青春的半截尾巴。
女人間争風吃醋,鬥的都是心機,比劍即鬥智,鬥心機。當俞秀蓮終于以誘敵之術,迅捷出招,将斷刀架在玉嬌龍脖子上時,賢良溫順的本性讓她難于下手,但情場間的撕咬,若不毒,反被毒。視一切人情交誼為假面表演的玉嬌龍,下得去手,給俞秀蓮的反身一劍,宣告了她絕情到底,突破人倫大防,沖出家界,遠走高飛。欲念是絲絲入扣、無法斬斷的幽冥。無論這個欲念源于女人,還是因為權力,足以攪動且颠覆人倫政治。要命的是,女人和權力往往攪和在一起,手持青冥劍的玉嬌龍象征了這樣的合體。大鬧酒樓時,玉嬌龍對碧眼狐狸灌輸給她的“武當山是酒館娼寮”深信不疑:男人都像江南鶴那樣,進了房帏也不肯傳授心訣,貪婪女人的身體卻不給予真心,個個口是心非,污濁不堪,沒一個好東西!打到男人鼻青臉腫、滿地找牙方可一吐胸中惡氣。而此時,血刃俞秀蓮,對家之情、友之誼已不再有絲毫顧念的玉嬌龍,已蛻變為“沙漠飛來”的一條毒龍,如革命般的疾風驟雨,撼動着現世秩序。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狂野女人的性靈對男人而言是危險的,尤其當這個性靈又脫殼于美貌,那就會如謎一般的陷阱誘人沉落。這一吸引将被導向何處,是擺在重整江湖的李慕白面前的難題。若葬身欲海,師父便是前車之鑒;若禁欲超拔,閉關修煉所進入的幽冥之境已然示意他根本不可能。對俞秀蓮的“心裡放不下”,提醒着他,正視而非剪滅自由的情欲,才有将之引向道德真境的可能。李慕白與玉嬌龍的纏鬥是精神内部的一場角逐。男與女,師與徒,在意亂情迷的遊絲間行走,這場危險的遊戲,被一個意志柔韌、溫情脈脈的男人牽引至靈魂深處彼此的傾訴。男女師徒間的暧昧很難定義,富含了亦父亦女、亦師亦友、亦情人亦伴侶多重層次的情感,緣于靈犀會通,兩心默契,不願也無法道破的精神隐秘。玉嬌龍與李慕白初次交手,被窺測到劍藝非碧眼狐狸所傳,實為二人精神聯結的開始。女人暴露心中的秘密,如同裸露了身體,甚至比後者還要令其羞澀難當;當被一個男人的洞察觸抵内心,除嬌羞外,更會平添一分服氣。退去蒙面,第一次以真容顯現在李慕白面前的玉嬌龍,會心莞爾,即使她始終不肯放下驕傲的自尊,嘴皮子耍耍硬氣,稱其為“手下敗将”,卻心知肚明,這就是自己一直苦苦尋覓、意欲跟随的人。傲氣與服氣,如同引力的陰陽兩極,牽動着玉嬌龍自我精神的躍升,使其既傾慕李慕白這一精神導師,又與之相頑抗。
玉嬌龍的純真動人在于她直接的自我表達,心裡怎樣想,沖口而出,輕狂、蠻橫卻也坦蕩、無濁。這種孩子般的純真充滿了不确定,也具備諸種生長可能性,仿佛一道謎題,引誘李慕白糾纏其間,不停地探索、追問,刺激着他調教她的興趣和欲望,一步步逼近男女兩性禁忌的邊緣。古寺一場,既是徒弟對師父硬碰硬的較量,也是男老師對女學生的殷殷調教。機鋒辯難般的過招開始了:玉嬌龍怒怼李慕白“别到了廟裡就說和尚的話”,鋒芒畢露,咄咄逼人;李慕白則“圓活謙虛”,以“虛名”自嘲,見招拆招,化蠻力于無形,以樹枝代利劍,仿佛拿着教鞭開講,敲敲打打,點到為止,所教皆關乎德藝修養的關節處。“揣而銳之,不可長保”“勿助勿長,不應不辨,無知無欲,舍己從人”,語出《道德經》,言外意,剛者易折,堅持己見無傷大雅,但做人做事,态度上謹慎收斂,别得意忘形,輕浮躁動,行不長遠。教鞭打在痛癢處,又似玩笑戲谑,叫小龍放下自己,姿态放低放低再放低。李安曾诠釋李慕白的氣韻、招式:“神松意緊”“形曲力直”,神氣骨藏棱角,筋藏力道,如八方風雨般的散發招式,快速有力地正中要害。良師對高徒的調教正着此道:師徒間在精神智識上的抗辯,睿智的老師往往靈活地閃避機鋒争執,在心性打磨、技藝操演上直逼要害,痛打七寸,又顧留情面。唯有如此,這場師徒相待才與江南鶴、碧眼狐狸那般風月絕緣。原因恰在李慕白堅信,“既為師徒,就要以性命相見”。學生将無沾無染的真心交代給你,作為老師,須還以同樣的赤誠。一語道破仁慈溫厚的師長對天資穎異的學生的欣賞、愛護之情。以師徒稱道的男女之情,心心相印,又保有距離,極具分寸、冷靜的美感:得寸進尺則淫亂,退避三舍則絕情;有情不濫情,純真不純粹。所謂不純粹,即男女師徒間互通精神隐秘,又多少沾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一番由男性意識感覺控制的意淫過程(李安稱李慕白“靠自己的意識去品味,意識并不是思想,而是一種人的感覺運動”)。李慕白始終抗拒着玉嬌龍近身引誘,僅在想象中與其糾纏不休,如隔衣搔癢,撩撥于無形。竹梢輕觸即分,竹海綠波蕩漾,男女以精神前戲為造端,伴着心靈間訴語徘徊,如上下交換體式(竹林纏鬥,你升我降),互為推手,彼此提升,松弛亢奮,最終在密傳心訣的時刻,靈犀交合,一瀉千裡(心訣傳授的背景為瀑布清潭)。李慕白在與玉嬌龍決戰的神交通感中同樣釋放了情欲,瀑布飛流間沉降的青冥劍象征了他心中嘶吼的卧虎。但“神松意緊”,預示了僅在精神戀内部打轉,無論怎樣亢奮,意識于分寸間拿捏,難解緊張,它終歸無法替代與一個女人肌膚相親的溫存;跑馬江湖的革命事業再怎樣崇高刺激,也不能比拟人間煙火氣中的長相厮守。“壓抑隻會讓感情更強烈”,竹徑涼亭相對而坐時,面對善于隐藏自己真實情感的俞秀蓮,李慕白單刀直入,步步緊逼,握起俞秀蓮的手,因觸碰身體的實在感覺已然明了,靈、肉、倫常三者合一,才能獲得心靈真正的放松平靜,擁有人之常情的歡喜愉悅(“把手松開,你擁有的是一切”)。
在張揚自我和自由情欲的玉嬌龍的牽引下,俞秀蓮和李慕白皆真誠地直面了本真的自我。李安有意将李、俞告白置于子宮般的洞窟中,即象征了二人從禁欲倫理向人之初始生命的回歸,在死亡的悲劇美學中将中國式的愛欲升華:放棄了圓道成聖、超越人間的理想,選擇遊蕩在愛人身邊的李慕白,獲得了他生命真正的救贖和圓滿:“我甯願遊蕩在你身邊,做七天的野鬼,跟随你,就算落進最黑暗的地方,我的愛,也不會讓我成為永遠的孤魂。”玉嬌龍既成就了自由情愛,也因一意孤行,執着于自我而将之毀滅。無去無從的她至此決絕地走向了自我解脫。家,不想回也回不去了;精神導師已死,靈魂至交已亡;與小虎一夜交歡後,小龍留下了玉梳,她曾珍視的身體,步上懸崖,縱身一躍,遁入雲間,魂歸不知處。分别被羅小虎、俞秀蓮、李慕白調教的玉嬌龍,将身體、倫常、精神——自我生命的三重構成——一一抛下,依從真誠本心,邁向至臻之境的自由,虛無而空靈。四十不惑的李安用《卧虎藏龍》告别了家庭三部曲,借玉嬌龍在“中國五千年性壓抑”的文化縫隙間書寫了情欲作為本真之心構成的價值;揭示了中國人對身體、倫理和精神皆有所欲,又無法滿足、無處安放的生活常态。玉嬌龍“野性的狂肆”,實為李安私心的寄托,傳達了他遊走于中西,對自身文明傳統的理解和批判,在文與野、雅與俗間掙紮取舍,超越禁欲與縱欲兩難的困厄,還中國人一個情真意切的心靈。在此意義上,導演縱橫揮灑了他對于文化中國的曆史想象,一如玉嬌龍輕靈一躍,無懼無畏,遁入江湖、山林和天下的自由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