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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年的柏林國際電影節不乏出現一些“髒兮兮”的電影,18年“垃圾美學”《犬之島》、19年堕落醜陋的《金手套》......再到今年三月份展映的由香港導演鄭保瑞執導的嘔心瀝血之作《智齒》,銀河映像的黑色宿命、港式警匪的暴力撕咬,鄭保瑞本人獨特的影像風格......讓我們不禁感歎,這對味兒了!!!

《智齒》根據雷米的同名小說改編而成,此前他的心理罪系列(2017心理罪之城市之光、2017心理罪)被兩度改編成電影,雖然口碑并不是很好,但其陰郁的風格可以說是國産懸疑犯罪片的風向标。

而這部《智齒》主要講述了從學堂畢業的任凱(李淳飾),因一宗連環兇殺案,與剛複職的展哥(林家棟飾)開始搭檔。案子破不了反倒引發連串事故,展哥重遇殺妻兒的街童王桃(劉雅瑟飾),被激發的恨意一發不可收拾;任凱大意失槍,誤被兇手(池内博之飾)所獲。兇手潛伏在城市之中并綁架了王桃,危機逐步逼近,四個人在城市的角落裡厮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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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發條辰

責編:金恒立

策劃:抛開書本編輯部

未經許可,禁止轉載

鄭保瑞,1971年出生于中國澳門,成長于中國香港。19歲入行,和當時很多香港班底一樣,沒有受過專業訓練,隻有在片場的經驗。早些年他給蕭榮(《雨夜天魔》)、劉偉強(《古惑仔之人在江湖》)當副導演,後來林嶺東(《目露兇光》)、葉偉信(《旺角風雲》)也經常找他作副導演......

在2001年他拍攝了《恐怖熱線之大頭怪嬰》,彼時他拍的影片都是類型怪異的奇情片。這些影片既有蕭榮的“變态”,又有劉偉強的“街頭”,也有林嶺東的“暴力”和葉偉信的”纏鬥”。

跟很多香港前輩導演一樣,鄭保瑞的北上擁有了更多的拍攝權,他開始嘗試找到自己的風格。06年的動物向《狗咬狗》,片中的垃圾山,豺狼鬣狗般的人物,毫無人性的打鬥都變成其标簽,07年同為動物向的《軍雞》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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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年後鄭保瑞轉而給杜琪峰當副導演,這段經曆也構成了他獨特個人風格的最後一塊拼圖。他于2009年加入“港片最後的輝煌”——銀河映像并拍攝《意外》,該片後鄭保瑞重新審視自己的風格,銀河映像黑色宿命感的注入使他的影片注入了别樣的生機,而之後小試牛刀的《車手》和《殺破狼2》已經能初見其形。

如果說鄭保瑞最顯著的個人美術風格,那一定是“垃圾山”,無論是他的禦用美術張世宏老師(《狗咬狗》《軍雞》《意外》美術指導),還是新晉美術指導王慧茵(《智齒》美術指導),都将“垃圾山”的工業廢棄感營造了出來。在大量的不可降解的塑料和垃圾所構造的環境下,那種肮髒的氣味是可以通感的,有種當年窮兇極惡的九龍城寨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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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城寨實景圖

這種髒亂差的感覺刺激着人們的感官,使我們不自覺的代入一種非人的觀感體驗。塑料作為工業化的标準象征着現代社會無序的混亂。我們從未在其他港片中看到如此“老鼠”般的場景,現代文明的臉皮在這裡被撕毀,變成野蠻瘋狂。

但影片有别于《狗咬狗》的一點,在于其首次加入了灰黑的影調。不同于漫畫風格的《罪惡之城》和随機膠粒感的老電影,而是充滿了堅硬的塑料質感。

灰黑調更多不會關注畫面内的關系,觀衆隻能感受到對比度的變化,景深的概念也會模糊,不利于表達複雜的人物關系和情感宣洩。

然而在《智齒》這樣“非人”的世界裡,人類的情感本就變成了多餘的存在,有的隻是近乎野獸般的撕扯。灰黑色調反而很符合影片主題。就很像《罪惡之城》中的奇異漫畫風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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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韓國犯罪片,作為香港警匪犯罪片的門徒,喜歡将邊緣人作為電影的叙述者,如《追擊者》《收件人不詳》和《殺人回憶》。鄭保瑞也深深從中學到了這一點。

“垃圾山”般的美術一定要搭配社會最邊緣化的人物,可以說《智齒》中除了兩頭鬣狗般的警察,剩下的人都是邊緣化的人物:異種人、妓女、皮條客、瘾君子、乞丐...…。他們都是在這個社會底層摸爬滾打掙紮的人。

一個人的死亡所引發的悲傷,是和這個人的社會關系緊密相連的。極端的社會邊緣人物死亡,那就是這一個人的死亡罷了。

林家棟飾演的展哥,是一名落魄警察,女兒和妻子在一場車禍中變成植物人,從此堕落。在沒了解人物之前,我們會很容易的認為這是類似《七宗罪》中老警探的形象,但從“聞”屍體,以及他對垃圾的味道的敏銳中,這個人物似乎變得不像“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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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像條鬣狗一樣,沒有牽挂,隻得拼命尋找自己存在的意義,也就是抓罪犯。他每天從垃圾桶中拿出筷子,深入廢棄的垃圾場中,與毒販搏鬥,這一切都隻是為了讓他自己心安。

他或許隻有不斷讓自己處于危險和緊張中,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以至于死的時候,他好像解脫了一樣,完成了自我的救贖。

展哥屬于香港警匪片傳統中常常出現的一類人物,很像鄭保瑞《狗咬狗》中的警察,麻木、機械地索取自己的目标,即使粉身碎骨,又很像《燃燒》中的本,找不到生存的意義最後解脫着死去。

李淳飾演的任凱是整部電影中成長空間最大的,片名的“智齒”也是來源于他。如果說展哥從一開始就是一隻鬣狗,那麼任凱就是野蠻社會的最後一個文明警察。他垃圾堆翻找前會脫下戒指,會時不時說出兩句英文,會努力避免讓展哥成為罪犯,還會丢掉自己的配槍。

但他的“智齒”最終還是脫落了,他也加入了困獸纏鬥中。那一刻他明白這個世界上的有些罪惡不能訴諸于法律,隻有以暴制暴。

在彼此的合作過程中,任凱将會成為下一個展哥,會成為下一條鬣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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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雅瑟飾演的王桃則可能是鄭保瑞将香港電影傳統和當今時代語境結合而産生的一個角色。

與以前警匪片女性人物的工具人定位不同,王桃在智齒中直接推動了劇情。在鄭保瑞的《狗咬狗》中女性角色隻是純淨的符号,但智齒的開頭,在醫院内不枕枕頭的細節就告訴我們這個人物常年遊離在在社會底層,更多的是枕在冰冷潮濕的地上入睡,隻有這樣她才能安心。

與展哥和任凱不同,王桃這個角色一出場就生活在潮濕陰冷的街角,她常年與那些皮條客打交道,早已熟知了這個社會的生存法則。

然而,整部片子最直擊人心的三個字卻也是她說出來的——“我想活”。這種強大的生命力,對比之下或許也可以看作一種“女性力量”,一種與片中男性的麻木感不同的希望。在有幾場戲裡(王桃被小混混要挾那一段拿刀插腳背)的剪輯很明顯能感受到鄭保瑞以前《殺破狼2》的影子。

可以說王桃這個角色,重新诠釋了香港警匪電影中的女性角色的作用和形象,劉雅瑟的演技絕對值得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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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内博之飾演的殺手(沒錯,就是《葉問》裡被打的截拳道軍官),影片到了67分鐘才真正出現了他的正面鏡頭并開始交待他的身世。

他是一個日本出生在香港流浪的異種人,這個人物有弗洛伊德式的戀母情結,并且屬于戀母情結變質導緻的極端戀物,就像古代的“愛腰斬腰”。造型上與韓國電影《收件人不詳》中的主角長相相似,卷毛+異種人的設定不知道鄭保瑞有沒有借鑒..……

沒有比異種人更加邊緣化的人物了,他就像是這個社會最肮髒的角落裡的人,頑強的活着,時不時惡心一下這個社會。

片子中除了這些角色以外還有很多邊緣化人物,他們沒有身份認同,就像垃圾一樣躺在城市角落。

鄭保瑞不僅把他對邊緣的理解刻畫進人物裡,還放在影片的各種細節中,比如《智齒》的英文名很有意思,叫limbo,是地獄邊境的意思,在《盜夢空間》中主角柯布曾提到過這個概念,Limbo是一種沒有構建、沒有秩序、僅有潛意識投射的狀态,換句話解釋就是,在該狀态中的人,将處于一種毫無秩序的混沌狀态,隻有無盡的原始潛意識。

《黑暗騎士》中小醜曾提到自己想要構建一個沒有秩序、原始混亂、“公平”的世界。《智齒》做到了,城市邊角的廢墟恰好是沒有秩序的體現,每個人都處于這樣一個混沌的狀态,不斷尋找也不斷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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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保瑞的片子當然還包含着很多香港犯罪片特有的味道。例如,展哥和殺手在追捕過程中的位置錯位和任凱偶然間遇到殺手很有銀河映像和香港警匪電影命運交織的,當展哥剛追到鐵絲網處,而底下正好是兇手挾持唯一的有證據的人,主人公往往和事件的結果十分接近,可卻在當時感覺不到從而給到上帝視角的觀衆一種可惜的感覺。這種黑色幽默般的命運感是香港電影的一大殺器(《掃毒2天地對決》三人的第一次相遇以及《無間道》中的回眸)。

還有盡是過火的香港電影從來不缺的血腥和纏鬥。鄭保瑞繼承了早期香港武俠片的斷臂英雄、林嶺東、葉偉信那套街頭野性,同時又汲取了韓國犯罪片打鬥的精髓,在《智齒》中營造了一種别樣的疼痛感。

殺手的“戀物式”割手讓人想到爾冬升《新宿事件》中的斷手,而最後長達十分鐘的拳腳、冷兵器械鬥更是拳拳到肉,加上淩厲快速的剪輯,思來想去近幾年的韓國犯罪片的打鬥場面好像也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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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的來說,《智齒》整合了香港犯罪電影發展的精華,加入了新時代語境下的元素,結合了導演的個人風格。或許這也讓我們可以期待,雖然人物單薄、劇情簡陋等問題依然沒有解決,但香港電影不會消亡,反而在不斷自我升華。黑暗,潮濕,瘋狂,這對味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