曆久彌新的神廟殿宇是每個民族的精神符号,它神聖、高遠、不容亵渎,而個體的一生與其相比,如此普通和短暫。一個人的一生能做的事情如此有限,想做的事更不知道從何處開始;現代環境對人的馴化如此,想到一生的短暫和有限,就覺得不如拿起手機玩玩,起碼能抓住每分鐘30個信息的自由。注意力化作煙花,明媚耀眼,高潮叠起,但最後隻是變成了一把灰。

但在最初,神殿也是由每個人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地搭建而成的。有限的人生會在這樣的過程中,獲得它自身不朽的方式,最要緊的不過是找一種這樣的方式,寄托生活接下來的時間。

紀錄片《布達拉宮》就是這樣,它從建造、維護、傳承布達拉宮的藏族工匠與同胞們入手,去透視這座宮殿的一生,和與其交織的,它背後的人們的一生。比起宮殿給人帶來的令人久久凝望的震撼,這些普通人為此努力的過程,似乎離我們更近。

《布達拉宮》目前更新了3集,這是我印象最深的10個治愈時刻:

1. 布達拉宮被昵稱為世界上最甜蜜的宮殿。其主體由紅白兩色構成,在翻新和修繕中我們知道,紅色顔料中混着紅土、牛皮膠和紅糖;白色顔料則是白土、牛奶、白糖。

潑紅牆這天,丹增達瓦的小女兒一直陪伴着她這位在布達拉宮維修科工作的父親,為他擔心,也為他驕傲。一天的工作結束後,女兒的臉上染上斑斑點點的紅色甜味顔料,像戰士,也像精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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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丹巴熱傑是布達拉宮的古籍抄寫員,家中六代人都在布達拉宮工作。父親六歲開始接觸學習抄經的工作,彼時還是用炒熟的青稞汁水做墨水。丹巴熱傑工作時,為了少上廁所,隻喝很少的水,每次開始抄寫就會忘記時間。這是工作的一生裡,輕而易舉的心流。經書上會工整地署上每位抄寫員的名字,以及他們來自哪個地方,字很小但很清楚。

丹巴熱傑的弟弟仁青多傑留在老家照拂父親,也輔導孩子們學習藏文與書法。尼木尼赤體與其他藏文字體不同,它的字體包含着尖尖的部分。仁青多傑對孩子們說,這是因為很久以前寫的時候,偶然飛來一隻蜜蜂,而墨水還沒有幹,墨水就被蹭了出來。這樁靈性的偶然造就了特殊的尼赤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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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釋迦牟尼成佛前喚名悉達多,悉達多出走山野苦修六年餓得形銷骨立,最後意識到折磨身體并不是開悟的辦法。修行,在于身心不二,對自己誠實。

唐卡畫師噶瑪德勒也是如此。他已年近九旬,一生奉獻給繪畫事業,此刻好像在耐心等待自己的時辰到來,他對還不足自己半身高的曾孫女貢嘎曲措說,“我的寶貝曾孫女,趁我還活着的時候,好好學。”包括親人在内,他的徒弟超過五百人,但都不收任何學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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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布達拉宮一千多公裡外的噶瑪寺,噶瑪德勒指導着徒弟們作壁畫。半晌,他有些困倦,就說,才這麼一會就困了,人真是不服老不行。人困了就應該去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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鏡頭一轉,他在草地上躺下小憩,從心所欲。

4. 造佛像有嚴格的尺寸比例圖,代代流傳,像建築一般精密,使人想起達芬奇的《維特魯威人》。佛着人像,人築佛身。

造像師傅說,以前有什麼仇恨的話,當你造佛像的時候,仇恨就會慢慢減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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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布達拉宮内的唐卡和壁畫都使用天然的顔料,有朱砂、石黃、雄黃、垩土、紫梗、黃丹、漆料等等,有時還有适量金箔、金粉、銅粉、綠松石粉、珊瑚粉、珍珠粉,讓畫面光亮而豔麗,取諸自然,如夢似幻。

6. “雪堆白”是布達拉宮工匠院的名字,為布達拉宮提供着最高水平的手工藝品。雪堆白源于藏語音譯,意思是“能興建一切享受物品者”。

7. 在布達拉宮管理處,負責維修宮殿梯子的木匠将梯子修好,把自己的名字寫在了梯子的背面:頓丹、普瓊、次朗。

普瓊說,“我們會被遺忘,但梯子不會,梯子會一直留在布達拉宮”。

8. 演員胡歌擔任本片的普通話配音,娓娓道來的節奏、外來觀察者的視角、結合着紮實詳盡的文稿描述,他雖然沒有在藏區長期生活過,但懷着崇敬與平和的心,既向外看、也向内看,有一種此處與彼處交織共時的美。

9. 布達拉宮牆體上層材質不是磚瓦,而是通風透氣性更好的白瑪草。村民白瑪次仁就負責外出尋找白瑪草,供給修繕。第一天,他獨自去找,回家時,妻子埋怨找不到他。第二天,他和妻子一起去找,一人割一半。與其說這是夫妻愛情,不如說更像一種生命與生活的夥伴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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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草閑下來,妻子給他掏耳朵的時候聊天說,我們都不在家,“今天家畜肯定都跑到外面去了。”

10.這一切進行着,沒有人問為什麼,沒有人追問值不值得。

如同紀錄片中所說的,“将生命的有限化為藝術的不朽”。在這裡,時間的尺度延長了,不再是電子設備上的分秒時針與數字,而是經書的墨迹、畫作的每一筆。為這座宮殿的延續服務着的人,生命與時間的尺度也随着它一同被拉長。

時間在每道工藝上慢慢具象化,神迹在每個普通人身上顯影。在這樣的時間裡,我會懷疑,也許我的生活中并沒有什麼值得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