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聲音呼喚,感歎着,西西裡島上唱起的牧羊人之歌。神聖感恩頌的快闆升起,在西西裡島的曆史協奏中,貝多芬居于黑幕,以他最單純而直接的四重奏寫作開啟影像。
...海水,一處港口,勾勒了海平面的線條輪廓,為此水流拍擊交界處,彙向一個人的背影。“你是美國人吧”!一旁的西西裡人指出,他解釋,并展開一段關于彼此生長地域的對話。之後,那位西西裡人告訴我們,沒人喜歡吃這裡的橙子,因此我們隻能去往下一個地方:你需要坐上列車,迷茫地看着窗外快速掠過的地平線——你并不知道在何處停下。旅途如此匆匆,與我們相伴的隻有幾個地名:這趟列車将駛經夏卡、錫拉丘茲、伊斯皮卡、莫迪卡、拉古薩、多娜古塔、維多利亞、科納、利卡塔……請你記好這些,因為這些名字是西西裡島列車上的暗語,你學會談論它們,便能發掘出一段對話,正如窗外不斷快速掠過,已經模糊的地帶,在車廂裡,你同樣要跟上搖晃多變的節奏。你需要不斷接住抛向空氣的地名,于路線行進中快速用它們理解自己的位置——一些地域常識,一段曆史回憶,甚至一些刻闆傳統,一些刻骨銘心的情感,或者一種理念。
一張地圖随着語詞描畫,因此,攝影機清醒過來,它開始明确了自己的運動。首先,它要開始熟悉一個地點。貼近一扇窗戶,我們在行駛的颠簸中看見發白的峭壁,那是托舉我們的地表。但運動還在維持它的速率,我們愈發眩暈,于是峭壁漸隐,昏暗的海平面似乎正在上升。因此攝影機無法靜止,哪怕離開列車,它也同樣處在高處,處在山林之間——它開始嘗試穩固自己,順着山林的溝壑描畫輪廓。于是,一道路徑浮現,那好像是方才列車的行進之處;于是,你看到風景對這種努力做出的回應:幾條高懸在空中的電線出現,它們分割了天空。攝影機穩固下來了,于是它在此流連。之後,人物告訴我們,這是名叫“Terra,Terra!”(“大地,大地!”)的遊戲,它的規則是通過劃線來創造一個地點,一如為地圖上的版塊繪制形态。
...一片土地,一條行進中的分割線,也許我們該意識到,這是H-S電影創作的起點:名為《馬霍卡-莫夫》和《沒有和解》的兩部短片,被斯特勞布錨定為兩部西部片——那是一片分割成碎片的土地,和顯示出的整體法則。這片土地上的人物必須學會接受,面對法則——一般來說,這就會出現一位警長,一位檢察官,或是一位展現出雄辯力量的青年律師。是的,一部約翰·福特電影。在那裡,所有的身體總是在某個僵立的姿勢,和不平衡而緻的軀體微顫之間,角色以此騎上坐騎,來面對一場冒險和陰謀。你看見一個人物站在法則之中,這将構成兩種時态:過去時和現在時——嘗試繪制那早已确立的法則譜系,或是以自身行動化作一條新的界線。也許福特電影的結局總是這樣,主人公來到一個地方,面對和解決了種種暴力,危險之後,他們在短暫的笑容後進入沉默,緩緩地開始行進,漫無目的,步伐卻無比堅定——那條行進出的路線正是自我更新的律法。
不過,在西西裡島上,H-S已經不再拍攝一位納粹軍官;也沒有英雄,沒有一座偉人的雕像。而那面對暴力的身體姿态,卻又回歸于角色——西西裡島的普通群衆。因此,攝影機的目光扮演着一位制圖師傅的角色,隻有這樣,它才能拍下一個人物的運動。“過去時”和“現在時”,西西裡島上真的存在這種區分嗎?如果有,那為什麼人物還保持着這樣的身體?或許有,或許沒有吧,又或者,我們何以說出這些呢?很多事情已經想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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