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描述这样一种现象:因为女性在电影导演中的比例过小,并且该比例的明显提高也是比较新近的事,所以很可能无论是男性观众还是女性观众,都会在每接触到一位女性导演之初觉得她们的影像难懂。我觉得这里面的原因就在于我们很多人大概率都是看男性导演的作品更多,他们有一套我们相对更为熟悉的叙事模式。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女性导演的作品呈现出来的差异会比男性导演的更大,但是这个确实是我的观影体验,这也是德尼的作品给我带来的思考。
但是以德尼为例,除了一开始感觉到的晦涩难懂以外,她同样给我带来了很新奇的东西,在《入侵者》难以说得上连续的剧情里,我们能够把握得比较清晰的主线应该就是器官移植了,而且是非法器官交易那方面的。如果要用比喻来说的话,那么她在《入侵者》里植入的本体其实就是她再造的一个仍是被包裹在地缘政治(的排他性)里的世界,而喻体则是接受了器官移植后有排异反应的身体。得了心脏病的男主角想要换一颗心脏,并且还说不要女人和老人的心脏,要一颗年轻的心脏,“排异”其实在完成器官移植之前就已经发生了,或者说是已经发生在想象里了。我之所以觉得这在德尼的电影里也像是一种想象,是因为我们能明显地在这部电影里看到,随着男主角目的地的转换,地貌和种族的变换也自然出现,然而作为白人的男主角出现在韩国和塔希提这些白人在数量上并不算主导的国家和地区时,当地的人或许一开始真的有把他看作“入侵者”,但是他们慢慢又能在“被入侵”的情况下恢复原状,安然自处了。或许很多让我们很恐慌的“入侵”只停留于想象,并不具有实体,只要人们不在正常的“排异反应”开始前就先“排异”。所以这可能也是为什么在德尼的这部电影里,在“排异反应”前就已经开始“排异”的男主角在接受了心脏移植后,看起来会有比他在更换带病的心脏之前更加糟糕的状态。甚至他才更可能是真正做出了实在的“入侵”甚至是“殖民”动作的人,因为他在塔希提这一法属海外领地跟当地女性生育了一个儿子,然而不管是见面还是接受他的金钱,这个儿子都拒绝去做。这一部分德尼表现得非常隐晦,塔希提当地的很多人似乎都能习惯这么一个白人在他们岛上的存在,但是他的这个儿子生死未卜,并且也不想跟他有接触,我觉得这可能是某种殖民记忆的幽灵形态。男主角接受了心脏移植后的排异反应可能也非常强烈,因为这部电影里出现了非常多看起来像突然飞过来的碎片一样的段落,还有听着像拼命提高自己存在感的音乐。然而在各种“器官”维持在可以和谐相处的状态时,电影的镜头看起来其实又非常舒适,此时德尼的电影特有的感官-精神刺激仍然存在,只不过它并不激烈,它在依然有些许怪异的情况下让人感觉放松和沉浸。
其实很多时候,涉及到地缘政治的电影都会是我想绕开的选择,因为我很清楚自己如果在这些事情上投入的精力过多会陷入政治性抑郁,但德尼独特的视角仅仅只是把我拉出了原有的观影舒适区,并且进一步扩大了我的观影舒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