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次观片之后的每一次观片过程中,我始终在找寻一种不同于之前观赏纪录片的方式。具体来说就是找寻一种意义,带着目的去看,而非像以前一样将纪录片作为获取文本知识的途径,我猜想这可能是研究纪录片的更好的方式。除去了知识,我将对于一些终极命题进行更为清晰的思考,对观察纪录片这一形式本身也产生了许多新的认知,私以为这样的阅片过程是值得记录的。

我大量观看纪录片的时期在小学中高年级到初二为止。当时只知道CCTV9纪录片频道和CCTV10科教频道两个观看纪录片的途径,所以看的很大一部分是机构性很强的,编排紧凑,结构清晰的国产纪录片栏目式纪录片,亦或是符合BBC制定范式的自然纪录片。对于老师上课提到的诸多经典纪录片并无涉猎。因此,观看《北方的纳努克》对我来说本来就是一种全新的体验,观看经典纪录片给我一种震撼,几乎是瞬间就对第一节课上讲到的关于纪录片意义的内容有了直观的更加深入的理解。

(1) 文明与野蛮

文明与野蛮的冲突是人类共同的命题,一把高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如何对待落后文明?如何认识落后文明的生命个体?文明之间是平等的吗?文明和野蛮的界限在哪里,可以清楚界定吗?这些问题都值得人们反复深思讨论。

在观片过程中,我清晰发现了自己作为“文明程度更高的”个体先入为主地将自己的肉身经验作为审判依据对爱斯基摩文明进行评判。这一过程几乎是完全下意识的,直到我反思复盘,我的思考过程本身经过重新反思,才变得可疑起来。

我下意识地将现代文明的标准作为了评判文明与否的标志。这就让我在目睹纳努克成功捕鱼之后,用牙将鱼咬死之时,胃内翻江倒海的原因。现代文明中,首先,生的鱼应该被木棍敲晕,再处理鳞片,严格清洗,取出脏器后用刀切成生鱼片,方可食用。而纳努克咬死鱼的做法和他之前利用鱼饵,鱼钩,鱼叉,极为类似于现代人捕鱼方式的做法形成鲜明对比,这让我惊诧之余下意识认为他的做法是野蛮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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纳努克咬死了一只鱼

爱斯基摩人不仅食用生鱼肉,所有的肉类他们都生吃,茹毛饮血是典型的野蛮人的象征。自从普罗米修斯赋予了人类火焰之后,熟肉代替生肉成为了人类鉴别可食用肉类的门槛。生肉,在我的脑海中,意味着致病菌,病毒和传染病感染风险,还有血腥气味,血肉模糊的肉糜,都让人作呕。将食材煮熟,也让人类生存率大幅度上升,并由此诞生了文明的标志之一——烹饪。对于爱斯基摩人,显然谋生是最高目的,烹饪完全是奢侈,这也可以判定他们的野蛮了。

同样地利用现代文明的经验审判,爱斯基摩人也有明显的文明表征:当伟大的猎手纳努克仅仅利用冰雪在一小时时间内建造出了一座半球型建筑“伊格鲁”之时,我被爱斯基摩人的文明震惊。现代人面对茫茫冰雪,除了少数荒野求生家外,很少有人能做到在一小时内建造出这样别致的建筑,并且打造出透光的冰制玻璃在墙体。一时间,文明与野蛮的界限在我脑中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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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奇的“伊格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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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片中纳努克第三次灿烂的笑容

事实上,爱斯基摩人这一称谓来自他们的敌人,他们更喜欢自称为因纽特人。前者是吃生肉的人,象征了傲慢和歧视,后者则意指人类。他们拥有和其他族群一样悠久的历史,拥有自己的文字。极圈的生存环境致使他们诸多和生活在温暖地区的人类不同的生活习惯。吃生肉是因为极寒环境下肉类难以腐败,细菌病毒也很难保持活性,同时少有污染物。此外,极地无法生火,他们只能选择吃生肉。这次的阅片经验告诉我,审视一个文明不应该利用自己的经验做出简单的判断,这是一种不自知的傲慢偏见,和对同样伟大文明的亵渎。在因纽特人看来,或许在极地上笨手笨脚,没法搭建基本御寒建筑的我们才是野蛮的那个。

(2) 纪录片本身

纪录片区别于虚构故事片的价值,在这部作品里展现淋漓。除了我自身提炼的两个值得我思考的母题之外,纪录片记录的真实影像,因纽特人纳努克的生命故事也体现出永恒的价值。的确,纪录片是人类试图触及永恒的最为直接的艺术形式之一。

镜头下一百年前的极地环境是如此令人新奇(尽管导演经过剪辑,让影片节奏比真实生活更加紧凑)。那时候还没有臭氧空洞,没有全球变暖,极地的风吹起白毛似的雪,看起来沙般质地,雪在极寒中居然是干燥的。海象,海豹,北极狐,大鱼,哈士奇,丰富的生物资源令人羡慕。这样的影像如果不被保存,仅凭文字记载,后人很难想象曾经的北极如此生机盎然。

此外,对因纽特人捕猎过程的记录也十分珍贵。纳努克一家在路上行进过程中,纳努克突然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接近雪原上一处不起眼的小洞,然后伸手掏出了一只雪白的北极狐。此外,三位猎手围猎海象,利用自身重量和耐心,将鱼叉钩到的海象耗到精疲力竭而死的过程让人叹为观止。更加惊奇的是,死海象的配偶居然试图拯救它而冒险回到配偶身边,这样意外的记录也令人惊喜。这些生存的智慧和与自然搏斗的举动都是人类文明宝贵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值得永恒的记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