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上课又重刷了这部片子,和第一遍看的感觉不一样。这部电影也经历过了公映和北大映后风波,关于电影是否在讨论性别话题,还是仅仅讨论如何经营婚姻?都已经热议过一轮了。

看完第二遍,我才清晰明白了导演想说什么。

剧本写的相当优秀,无庸置疑,悬疑拉满,叙事的操控感很强,让每个观众得以身处法庭陪审团的席位上,审判这个女性,她到底有罪还是无罪?她到底是个好女人还是个monster?

如果离开了父权制的意识形态,这部片子是没有讨论价值的。因为每个人都身处父权制作为主导的社会结构中,多少都带着被驯化的印记来评判女主,每个人都是父权制下的法官,这个就形成了非常有趣的叙事,她是开放的,多元和复杂的故事,像一面镜子,从故事里照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比如有的人认为女主冷血无情,没有在关键时刻拉老公一把,缺少同情心,同理心,有的人则认为女主的出轨背叛同样和男人出轨一样不值得原谅,用道德标准测量女主的行为。包括了北大映后台上那二位男性,她们或是父权制之下已经人格内在化而不自知的人,或是文化认知无法抵达,总之是没有能力看懂这部电影。

父权制是一种社会结构,其中男性居于第一性别,居于主导位置,女性是次要和第二性别,居于从属地位,在家庭中是由父亲、兄长、儿子等男性主导,在社会中由男性群体主导运作。父权制形成了一整套话语体系,也就是意识形态。

父亲制不仅仅是指男女关系的一种结构方式,也是一种社会生产力、生产资料分配的结构方式。

关于这一点,指路去看上野千鹤子女士的“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的理论著作《父权制与资本主义》。简言之,父权制也是一种阶级话语,权力分配方式,一种上对下,多对少,大对小的社会关系统治的模型。所以上野老师说:女性是一种处境,就是这个意思。把马克思主义女性主义放大来看,任何男性也会处于女性的处境。

在家庭生产资料和权力分配上,按照父权制的分配方式,男性要占有更多资源,拥有更多支配权力,女性要付出劳动力,生产力和生产时间。人类存活的大多数时间,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度过的,因为大局已定,变成了一种社会秩序,一种习俗,一种伦常。男性社会能力必须优于女性,必须承担家庭一切经济和生存责任,女性必须养育儿女,以丈夫和孩子为生活中心,都是固定下来的,内在化,不言自明的规则。

但是这一套规则在现代社会逐渐被质疑,挑战,越来越不牢靠。

有的人认为是女性变强了,男性基本盘不行,我更相信的可能是,更多人类婚姻中的权力博弈方式的多元化现在能被更多人看到,现代社会的女性有更多选择带来的。

《坠落的审判》这部电影讨论的就是父权制下摇摇欲坠的婚姻关系,父权制安排好的男性该干啥,女性该干啥,这套分工根本不能维持住婚姻了。

女主,一个独立女性,艰难维持着婚姻,她极度理性,即使身处婚姻之中,也能精准看到丈夫身上的弱点,丈夫对她的能量消耗,丈夫的自私和能力欠缺,她经历过无数次的挣扎和无奈之后,忍受了这个男人和婚姻——在她出轨时,就应该选择离开,可是生活就是那么复杂,并不是想离开就能离开。

她的强大就在于丈夫甩锅给她时,怼回去的话那么有力量。女性的弱点就是爱自省,善于大包大揽责任,善于愧疚,男性常常用这种话术操控女性,你亏欠我的,你没有做你该做的!女主桑德拉的回应铿锵有力:是你人到四十岁要找个人为你不成功的人生买单,我根本没错!

女主的回应挑衅了父权制规训之下的女性的道德标准,男性/丈夫为中心的话术,她说到自己的写作和工作时,那么有自信:我在任何条件下都可以工作。不抱怨环境,做好自己的工作,也不甩锅给儿子。而丈夫萨缪尔,将无法写作归因于看孩子,归因于为了女主写作,桑德拉说:我没有强迫你看孩子,是你自己要陪孩子写作业呀。

既然选择了家庭分工,就应该去做到,而不是去抱怨这个选择没有带来有利于自己的结果。

我想最后这场吵架的戏,是二人矛盾的爆发,也是多年以来桑德拉在无数次吵架中历练出来的本事,她知道这个丈夫就是这样,婚姻就是这样,自己该做的还是要做,生活还要继续下去,即使很多不堪和龃龉,也这样过下去,这就是婚姻的真相吧。

离开了父权制规范的男人女人在婚姻中的大前提,就无法理解二人的矛盾为何如此激烈。父权制也给男人提了要求,萨缪尔就是作为一个父权制下不合格的男性,因此才满怀愤懑和抑郁,不接受妻子的成功,诋毁她抄袭自己的想法。

在我们伴随着庭审戏,都在参与审判桑德拉的时候,也是每个人反省自己到底有多大程度上遵从服从父权制的规则,去用不平等的标准要求男性女性,用一种刻板印象和道德标准去审判桑德拉。

桑德拉到底是不是无辜?

很多人希望桑德拉就是凶手,电影里给出的信息更倾向于塞缪尔死于一次自杀,第二种可能是意外。

理由很简单,如果桑德拉是凶手,她不会把丈夫的尸体留给儿子去发现的。她到底是个正常女性和爱孩子的母亲,她爱她的儿子。但她那么强势,不喜欢强势女性的人会认为她是一个怪物。

换言之,如果你审判她是一个怪物和冷血动物,或者你自己就是生活在父权制下那种很舒服的人,讨论和批评这部电影也是浪费你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