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一万个巧合推动的故事有什么必要写呢?为了主题么?然而这部电影处理最不到位的恰巧是其主题:生死。
死亡是一件很私密的事,一个人的死堪与其全部的生等重,他人不曾经历这段生,绝无可能理解一个人的死,罔论理解他人对死亡的感受。而莫三妹说“我也有个女儿……我特别能理解您的心情。”从这一时刻开始,死亡重被肤浅地处理。彩绘骨灰盒、“种星星”,可看作试图以浪漫化的方式去祛魅死亡,去排斥传统礼教中那种徒有形式的丧葬。但这种尝试并未触及根本,即未触及具体的人面对具体的死亡时的精神震动——找“上天堂”办丧事的,在灵前均是孝子贤孙。没有默尔索。
这种肤浅感,在老头死前说出“人生像一本书”时达到了极致。首先,这些台词很突兀,一个倔老头突然文艺起来,口谈人生箴言,如果是不是为了幽默,那效果还挺好笑;如果是为了幽默,那还挺尬的。其次,一个一辈子操办丧事、早已看淡生死的人,怎会在意死亡是“句号”还是“省略号”?
因此很多人诟病结尾的烟花葬礼,我倒觉得此处是本片难得(碰巧)正视了生死的个殊性之处。庄子鼓盆而歌,不如此便不是庄子。老头日日前往殡仪馆,早知人死了,便“连皮带骨,一概都化成了一股灰,再化成一股烟,一阵大风,吹的四面八方,都登时散了”,余剩朽骨不论留在瓮中或埋在地下,都是无知无识之物,与那个人的存在已无涉了。既如此,不如决绝一点,何必留那死物,只要让它随风四散。让老头经受常人的葬礼,是现实的,却非本真的。
《人生大事》终究未能脱出“未知生,焉知死”的窠臼,未敢描绘某个人以全部身心去面对的具体的死亡,也许这是它最终被拍作亲情片的原因——以“人生”逃避“大事”,逃避某个人刻骨铭心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