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和一》不是2021年最好的电影,但却是2021年最意味深长的电影。

“Modern cinema exists to come to grips with contemporary evil.”

新冠疫情依然是2021年最重要的话题,从另一个角度看,新冠病毒促使电影人们制作了更为激进的电影。阿贝尔·费拉拉(AbelFerrara)在2021年推出了他的新一部作品《零和一》(Zeros andOnes)。它语焉不详、怪诞甚至可以被评价为“劣质”——但称其为PoorImage可能不太合适,因为费拉拉用意不在影像的阶级问题和传播上,而在于通过这种影像产生出一种“断裂”,观众无法从中获取更明确的含义。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在《古典时期疯狂史》中说道:“当人和真相间的关系开始产生混乱、变得阴暗不清时,便是疯狂之开始。”

古典时代疯狂史8.9[法] 米歇尔·福柯 / 2016 /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将《零和一》放入费拉拉的作品序列中,我们就能明白,他必然会拍摄这部电影,特殊的时期激起了他更极端的创作欲望。我们至今无法得知费拉拉如何看待新冠病毒,但在《零和一》中,他更倾向于将当下的情形视为一种关于现代之恶的必然结果。在费拉拉90年代的创作中,我们无法忽视《夜瘾》(TheAddiction)这部作品,这部电影的上空盘旋着大屠杀的阴影。《夜瘾》在某种程度上是齐格蒙特·鲍曼(Zygmunt Bauman)理论在影像上的延伸。费拉拉坚定地质疑现代性,所以他痴迷黑夜,在城市的黑夜之中,潜藏的异质的事物会浮现,例如深夜捕食的吸血鬼。

夜瘾 (1995)7.41995 / 美国 / 恐怖 剧情 / 阿贝尔·费拉拉 / 莉莉·泰勒 克里斯托弗·沃肯

《零和一》中没有吸血鬼这类的“噱头”,它几乎难以为观众提供任何感官上的乐趣。伊桑·霍克饰演的军人在黑夜中潜行,城市的宵禁使得电影中的街道上难以看到其他人。在这样像梦境般的旅程中他要寻找自己的兄弟(同样由伊桑·霍克饰演),但这不够解答观众的困惑,费拉拉和伊桑·霍克都没有给我们关于影片中“阴谋”的更多信息。当士兵携带着摄影机作为“武器”时,观众和他共同困于影像之中。机器所制造的世界并不足以让我们看清真相。摄影机和枪,都是一种杀人的疯狂的机器,影像也是一种恶。2021年的另一部电影贾斯汀·库泽尔(JustinKurzel)的《内特拉姆》(Nitram)同样涉及到摄影机和枪之间的联系,但《内特拉姆》侧重于影像对人的引诱和刺激,枪击穿人的肉体,而影像刺激人退回野蛮。

内特拉姆 (2021)7.02021 / 澳大利亚 / 惊悚 / 贾斯汀·库泽尔 / 卡赖伯·兰德里·琼斯 埃茜·戴维斯

《零和一》的影像是“疯狂”(madness)的,它不是在表面上贩卖“疯狂”——与之相反的是《钛》(Titane)。《零和一》展示了伊桑·霍克饰演的主角是如何被疯狂的机器所操纵(究竟是他在掌握摄影机还是摄影机在操纵他?)观众必须同样在“疯狂”的边缘游走,在《零和一》中重新思考和反省自身。电影同样是疯狂机器的一部分,并且如果我们将《零和一》的英文名的首字母连起来,就是ZAO,火爆全球的换脸软件。

在某种程度上,新冠病毒对人类的“入侵”意味着原有的世界的架构的崩溃,正如梵蒂冈(信仰)的毁灭。但这也为重构世界打开了新的可能性,我们可以理解为这位士兵寻找的就是他自己,他要带来的是一种革命(他最终相信他的兄弟是位革命者),在最混乱的影像之中重建自身(角色和观众)的主体性。正如雅克·德里达(Jacques Derrida)所说的那样:“在最接近疯狂之处获得了抵抗变疯焦虑的保障。也许人们可以把这个沉默而特殊的时刻叫做殊死搏斗。”

书写与差异(上下)8.6[法] 雅克·德里达 / 2001 /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费拉拉现在做的就是进行这样的搏斗,回到我们开始的那句话:“Modern cinema exists to come to grips with contemporary evil.”费拉拉用电影在对抗中期待一种重构,他也许认同新冠疫情是一场巨大的灾难,但他更相信这同时也为人类拯救自身保留着一线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