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提供了相当优秀的视听体验,因此我们不妨从视听语言说起。

电影拍摄采用了大量的荷兰角,也就是倾斜镜头十五到三十度拍摄,结合宽幅画面,通过破坏水平轴线强化空间错乱感。在攀爬场景下,微弱光照和倾斜镜头,也极大的突出了观众的视觉重点,甚至通过限制画面,让观众和角色一样难以看清洞穴内部的真实情况,这一切都给予了无比沉浸式的观影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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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倾斜镜头强化错乱感官

然而倾斜镜头的巧妙不止于此,导演还借助这种镜头暗示了权力关系,倾斜角度在角色互动中被赋予了叙事功能。例如,当Junko受伤后被同伴抛弃时,镜头以俯角+倾斜构图拍摄她的绝望表情,而其他角色则以反常的低角度呈现,形成视觉上的权力颠倒,暗示道德秩序的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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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以倾斜镜头展现怪物的压迫和人物的不稳定(不拍摄地面和脚)

同样优秀的还有电影对于光照的运用,不仅仅如之前所说,让观众身临其境,导演还通过反常光照,以色温和角度重新编排了人物的心理。在普通场景下,电影中的照明来自于人物的照明弹(红色的),手电筒(暖光而且刻意收拢照明范围有限)和荧光棒(绿色)。尽管细致观察我们会发现,场景的光照有的时候并没有和角色一起移动,但是大部分光照是符合物理逻辑的。因此,当光线发生反常性的跳跃,就会显得相当明显,导演也借此区分了现实与幻想。比如说片尾女主角掉入红色光照的骸骨坑,睁眼后光照却变成了模拟日光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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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尾反常光照暗示这是女主角的幻想

这些视听策略共同服务于影片的核心主题——人类在绝对黑暗中对自我认知的瓦解。倾斜构图与反常光照构成一套完整的感知干扰系统,使观众同步经历角色的感官混乱。当Sarah最后看到阳光时,近乎白色的高光曝光反而成为更深的绝望暗示——视觉的"正常化"在此成为最大的心理反常。

再来谈谈电影对于洞穴的设计。最明显的一点莫过于主角团寻找出口反常的“一路下降”,这也其实暗示了他们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有机会出去。《黑暗侵袭》通过地理空间的下行运动与女主角莎拉的心理退化,构建了一场潜意识领域的恐怖仪式,从而将洞穴探险转化为一场精神分析的个案研究,其中地底空间成为创伤记忆的实体化象征,而洞穴怪物则是被压抑的原始本能的化身。

洞穴的垂直结构(地表→裂缝→地底洞穴)对应弗洛伊德的心理地形模型(意识-前意识-潜意识)。角色每下降一层,便更接近原始的、非理性的心理领域。在这里,地表象征"超我"也就是社会规则;洞穴中层则象征"自我"的挣扎; 最后地底深渊彻底释放的"本我",食人怪物与Sarah最终仿佛毫无区别。

此外,我们也很容易将洞穴与子宫产生联想。 洞穴的潮湿、狭窄与血管般的隧道,暗示母体子宫的回归幻想,如Sarah蜷缩在血泊中的镜头。但这种回归伴随恐怖——这实则是死亡驱力的体现,即通过自我毁灭寻求解脱。对于子宫的回归幻想也符合剧情中集体退行的描述。在这里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怪物的设计:苍白皮肤、退化视力、嗜血呼应弗洛伊德关于 原始部落)的猜想——它们是文明压抑前的原始人类,象征被理性禁锢的食人冲动,而主角团与之的对抗则是对于潜意识暴行的符号性抵抗。

既然我们已经确定逃生是完完全全发生于萨拉幻想中的事件,那么这一场景就是完完全全的心里运动。结尾处莎拉从树洞中探头的幻觉场景,可以视为一种扭曲的"第二次出生",其背后隐藏着复杂的心理防御机制与本能冲动。弗洛伊德指出,人类心理存在生本能与死本能的永恒拉锯。树洞场景恰是两者的诡异合谋。爬出树洞的动作象征求生意志,但实则是死本能的伪装——她选择留在幻觉中,本质是对现实世界的放弃。莎拉最后面对镜头的微笑,与弗洛伊德描述的"创伤性狂喜"一致:当心理防御彻底崩溃时,主体会以愉悦表情掩盖精神死亡。

重见天日象征着第二次出生,此时洞穴成为心理层面的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