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映之前,相信許多觀衆同我一樣對“本土化”的《忠犬八公》并不看好,但導演徐昂再次以改編《十二怒漢》時的靈氣與刁鑽,向我們證明了“故事,還是自己的最動人”,抛開創作者的真誠與才華,去除演員的真情與表演,《忠犬八公》令我刮目相看的重要原因就是它以細而不膩、點到即止的筆觸描繪出一副“人世間”的風景,這幅風景就叫做“此生”。

兩版經典的《忠犬八公》(美版日版)故事的核都是“一人與一狗的真情”,然後用狗狗的影像讓觀衆去代入,完成自身的感動;但徐昂改編後的《忠犬八公》,将核心進行了偏移,由“一人一狗”向“人世間”移動了兩公分,正是這兩公分的距離讓影片成為一部以“時間”為基底、用衆生做畫筆的不俗作品,在某種意義上來說,我認為徐昂的這一版《忠犬八公》格局更大、立意更高,它不刻意煽情卻溫暖備至,它不着力與淚腺卻更能讓眼淚緩緩流淌。

這是一段溫暖的舊時光:這是一段被導演偏愛的時光,那時的巷子總是濕漉漉,那時的日子總是過得很緩,那時遠走他鄉還隻存在于歌詞裡,那時的小賣部不亞于一家“百貨公司”,那時的人們總是很容易親近,你一言我一語,老鄉不分東南西北,甚至連狗子也能進入“老鄉圈”,那時有壞人但還沒有滿地跑,那時一日三餐都是媽 媽 的味道,外 賣還在“娘胎”,那時“孤獨”還沒有成為傳染 病,将“八筒”的故事放置在這樣的舊時光中,是創作者對于本土化最犀利的審視,當八筒與舊時光合于一體,那種泛 黃的調調,是最具時間意味的佐料。

這是兩年的相伴亦是一生的相守:陳教授與八筒相伴兩年光景,從陌生到熟絡,從進入家門到成為家人,隻是兩年的時光,但這兩年卻是陳教授一家最後“團圓”的兩年,從女兒嫁人到兒子遠走,從“人越是痛苦,越要弄點聲響”到離别車站的目光流轉,八筒以家庭成員的身份參與了這兩年、也見證了這兩年,寡言的父親、操勞的母親、率直的女兒、憨憨的兒子以及機靈忠誠的八筒,一起構成了氤氲于時光中的煙火氣息,陳教授的離去被導演處理的很淡,就像是一顆石子落入湖中,起初隻是一個圓點,随着時間形成一圈圈漣漪,拍打着那些命中的人兒,但又因為時間而逐漸隐去漣漪,最終歸于平靜,導演用八筒打破了這份本該的平靜,反複敲打着人們的神經,讓他們記住還有一個叫做“陳敬修”的人,直至最後八筒與陳敬修融為一體,如果說八筒在人間等着陳敬修回來,那陳敬修又何嘗不是在天堂等了八筒十年,而這十年他們以另一種方式相伴,促成最終的一生相守,八筒如此,陳教授的家人亦是如此,那堆成小山的報紙,是八筒的思念,何嘗不是家人的悼念,作為家人存在的八筒,在徐昂的鏡頭下,用自己的行動跨越了物種、串起了情感,推高了立意。

這是流動的圖景、沉重的基調:影片的時間設定很刁鑽,關于這段時光賈樟柯曾用鏡頭書寫出《三峽好人》,那是發生在三峽周邊的一副跨越幾十年的流動圖景,而這一切導演用極簡的鏡頭處理,拆 遷、棒棒的歸家以及随處可見的殘磚斷瓦,一條生命的逝去牽動着一個家庭的命運,一個家庭的命運又被融入大的時代之下,而時代則被流動中的影像記錄着。

我認為,“時光不再”及“對時光的哀歎”,或是《忠犬八公》位于最深層次的主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