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rst,電影絕對過瘾。但觀衆絕對品不來。

在電影院裡我就未蔔先知“這群觀衆一定要罵電影不過瘾了”。天呐!國慶節看一部正常的電影要人的命嗎?人家的劇本等于今年的國産電影之合,還要怎麼寫才過瘾?用IMAX放志願軍夠過瘾嗎?有一個很真實的現象:矯情做作的電影可以被原諒,表演自然的電影卻被誤解。還有很多人玩不明白“意識形态”的問題,電影最首要的問題不僅僅是美學,更是導演的意識定位,尊重觀衆不一定是喂觀衆吃好的,更是讓觀衆有權利自己選擇。

Fisrt,不屑于讨好觀衆的導演,在寫好最基礎的“三幕式”結構(接案子,事情惡化,打官司)之後,括入了無數饒有趣味的閃前和閃回,(可能改寫命運的聯想,兒時受欺負的畫面),因此變成了一部以男主道德觀矯形為線索的一次曆程,“去中心化”是文藝片或曰真正有水平的“後新現實主義”電影的素養,為什麼一定要讨好觀衆拍一些垃圾的自動匹配的叙事方式?看着就繞彎彎啊,國慶走進電影院的情侶們,小年輕,大叔大嬸們,能接受這種程度的思考嗎?還閃前?

First,國内觀衆看不懂叙事的變速之價值。影片的第一個小高潮,一反常态啊!它在不到一個小時内就爆發了,而且色調迅速升溫,節奏明顯提快,這竟然是一個花費了近30分鐘去講的閃前片段(如果男主在被追進小巷後,接受了金老闆的談判,可能會出現的情況),導演他傻嗎?會為了一個虛構的念頭去白費那麼多篇幅?說明它重要呗,此次的虛晃一槍,讓觀衆也學會了套路,後面的幾次閃前則縮減了篇幅。個人認為,在一個電影院裡普遍充斥着“回消息,打電話,自拍”的時代,很難有人接受“反叙事電影”而絕不投入“短劇模式”的懷抱,換個視角,大家不就是從百忙之中撥冗前來宣洩一下情緒嗎?《F1》的好萊塢碎片化小高潮的制作套路可能更加迎合大家,但真正具備藝術魅力的現實主義電影卻成為了引起不适的震爆彈。

First,世界上有兩種用色的模式,一種是以色彩替代人物說話,一種是以色彩去補充人物的說話。前者是電影學的大忌,或曰現實主義美學的大忌。該電影在絕大多數鏡頭上都有考究顔色的用意,但卻是此等重要,構圖和對話已經支撐起了電影的表意系統,色彩隻是巧合下的配料。黑色鏡頭的實驗性暈染,和黑色漸隐鏡頭類似,把角色拉入到了極度抽離的異空間,這裡縮略了角色内心無數的絕望和崩潰,《藍百紅三部曲之藍》中反複以黑色漸隐鏡頭表達女主與絕望對話時的精神空白,這部電影裡,卻以畫面失去色彩來渲染主角徹底旁觀,道德感淪陷的無助時刻。用色非常之精準。就我能回憶起的,男主在小賣部老闆的家裡吃飯,男主身邊帶着冷(藍)光,而房間裡充滿着灰暗的暖光,小賣部老闆坐在暖光與黑暗的邊緣,黑暗象征着“無助、絕望、貧窮”,以及黃色暖光象征着“熱心,溫暖,正義”。

First,電影把道德的刀刃架在男主脖子上,卻把審視的目光放在其他角色生活中。電影有刻意想表達那種源發于男主内心的掙紮,卻也不失建立其他人物角色立面的叙事比重。聾啞女孩在影片中的出場并非絕對的,這點就非常有趣。可能扯遠了,研究音效美學的喜劇導演雅克塔蒂就非常注重叙事重心,他總是把主角藏起來,露出來,又藏起來,可見,對于現實主義的電影,主角(不隻一位)的在場并非必要,她适度地離場反而給電影增添了一絲“斷裂”的真實感。因為現實并非連續的,刻意最求戲劇性和中心人物的電影更加強調了人物的意識形态,而忽略了現實世界原本呈現出的姿态。

First,影片擅用環境構建心裡空間。簡言之,人物的背景是其内心的一種外化。我不喜歡用“隐喻”一詞來形容這一手法,它或許太過刻意,但就像前文所說,它隻有在隐喻作為一種補充時,效益最佳。在男主和聾啞女吵完架之後,衆人把男主拉開,導緻他摔到在地,世界橫過來了,他被推倒了,閃回鏡頭交代出,他聯想到了小時候被其他人欺負的情景,這裡他失語了,他發現他怎麼做都不對,應驗了其開頭所言“你不要學别人道德綁架”,可見他一路以來總是盡可能回避“道德綁架”,他把自己與道德的關系切斷來逃避,把自己關在那些欺負自己的人群之外。可在聾啞女這裡行不通,他再一次被推倒,他需要重新做一次抉擇,倒(颠覆、抛棄)意味着新的站起。于是下一個鏡頭接“他們來到了河邊”,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橋,這裡象征着兩個個體之間建立起了信任和理解,彼此達成溝通。

First,誰都無法忘懷在電梯裡和好朋友的場面。構圖上,既有旁觀視角,将兩人分置畫面兩端以表對立,也有主觀視角,交代兩個人各自眼中的對方,而且更加直白地突出了對立感。空間上,男主在封閉的電梯裡,寓意着局限和自利的生存狀态,電梯溫暖的光意味着安全,可能是一條順暢的人生之路,好朋友則在停車場的綠光之中,意味着苦悶、危險、貧窮等内涵。欲要合上的電梯門,即将上行的電梯,正如其言“我要上三十六樓大大聲聲地說話”,象征着急功近利,而好朋友在昏暗的地下車庫則是老鼠的叽叽喳喳。

First,失語症是最為内核的叙事邏輯,而且激發了雙關效果。生理上無法言說的聾啞女,和社會身份無法自我表達的男主,構成多重意義上對失語症。被沉沒在社會階級中的個體,越成長,越感受到自身的渺小,内心越是積壓着他人的惡意,越是感到情緒無處可洩。失語症雖然直接來源于職場,但是我們看見騙子們的騙術讓民衆和警察(法庭或正義)之間形成了不可逾越的溝壑,報警也不是,不報也不是,一旦被騙就隻能越陷越深,失語并非本無語言,也并非無欲言語,而是逐漸喪失了語言和發聲的力量,語言失效多半是因為深受蟲害。

Last,個人意見,現實是破碎片段,盡管個人可以推理,但未必要面面俱到,電影隻是一扇窗戶,觀察世界的一束目光,現實題材更重要的是留白和印象美,它不是人盡皆能套用的經曆,甚至邏輯,卻是能讓我們知曉彼此存在狀态的一次發聲,苛責一部逆流而上的院線作品是不明智的,比起那無數“來者難拒”的主流作品,這一次的震耳欲聾真是震碎國慶檔。

寫失語症最優秀的導演莫過侯孝賢,其《悲情城市》《戀戀風塵》都關注人的情感與環境之間的不可互通性,順便推薦我能想到的台劇《我們與惡的距離》,不過《震耳欲聾》真的是把思想深度和現代氣息融合最好的一部院線電影,它的名字和上個年代我國著名現實主義導演忻钰坤的作品《暴裂無聲》片名不謀而合,都把劍鋒指向了社會最病痛的部位。個人還比較喜歡日劇《惠子,凝視》,聽障人士的内心不應該變成城市文明發展所無暇顧及的荒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