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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情節開篇,生活是可怕的揮之不去的瞬間。

摩托車跟拍,虛幻的情緒如同一道掠影。

自然音響(蟬鳴,震鳴)。

長焦鏡頭的追拍和搖移。

《風櫃來的人》街景與社會縮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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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定鏡頭空鏡,室内踟蹰的虛無情緒。

微元的感知(蜘蛛,手掌,網球)。

象喻(撕毀的女孩卡紙,牛奶與貓咪,理發店鏡像,搖頭的電扇,插在門口的風車)。

自由變焦,青春失焦,痛是模糊的感覺。

屢次圍繞人物的環拍,将人物打入孤立無援的境地。

草地的隧道,地下通道的階梯,心靈與身體的距離,錯位的記憶和現實,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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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盆顫抖的水:被鞭策的身體,一生都無法忘記的觸覺,家庭體罰如夢魇揮之不去。《像女孩那樣丢球》,被束縛的女性肢體,被标榜的女性價值,成為她們一生無法自覺的“完美主義”罪魁禍首。

既是牢籠又是壁壘的布衣櫃,嘎吱嘎吱地小心翼翼地發出獵物悲哀的哭泣,同時又像魔鬼的嗤笑,她們一生都想從此離開,卻如同蛛網上的飛蛾,隻能束手就擒。

頹廢又兇殘的男人,懶惰、暴力與酗酒。不僅對家裡的女人大大動手,于工作也是碌碌無為。“父親”一詞幾乎變成了一個垮塌的時代的代名詞,他們又愛犯事又沒有責任心,最後隻能死在自己的醉醺醺搖擺的摩托上。

交叉的背帶裙,兩輛摩托車上觸碰的指尖。女人隻能用心靈去修補身體上的傷痕,這是一生的任務,也是擺脫與生俱來的罪名的途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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虛實結合:《夢幻銀河》《紅氣球》

長女的悲哀,得的最少,付出的最多,在教室躲着吃一塊面包,被男生的吵叫聲包圍。在家庭裡,不僅重男輕女,而且重小輕大,大的孩子背負着更大的責任,遇到不公隻能忍氣吞聲。

合唱團的畫音分離,豎笛的清脆淨化。影片多處使用反諷,男人一時要求女人化妝,一時辱罵女人為何要化妝。純潔又美好的青春樂曲(童年女性的憧憬與那一刻的純粹),與現實的醜惡(成年女性的處境:無可奈何)鮮明對照。

母代女性愛無能,子代女性對母親說過的唯一一句訴求就是“你和他離婚吧”,兩代女性都面臨着自身無法擺脫的悲劇命運,母親蕩秋千,女兒的操場長跑。

不敢接聽的電話,從噩夢的盡頭傳來。

“你們都是我的”,無數毫無平等平衡可言的家庭。最可怕的男人們熱愛毀掉家庭,直到母親把女兒交給别人代養長大。

家裡供奉的神明,女兒拜的聖明,父親拜的神明,神到底保佑誰?神隻是借口,隻是虛妄的寄托,神明已死。當初父親家暴母親,神在看,卻沒有插手。

女兒幻覺樹上的吊繩,人比鬼還恐怖。那一刻她已經死亡。

《好男好女》的夜總會。迷茫的女孩到絕望的女人,時代匆匆忙忙,腐臭的世界,腐臭的男人。

送人的孩子,整個世界的重擔都背負在女孩身上。“要聽話,眼利,手巧”,可最後還是不被母親認可,母親隻會心疼小女兒。

重男輕女遭嫌棄的女孩,等走了再哭,一輩子也回不去的家,身後空無一人。

《南三環東路》
——DOUDOU
我還在這兒,
忽然就沒有力氣了,
你還在那兒,
垂頭又喪氣的勇士,
誰來帶我奮不顧身唱首歌,
關于背叛關于所有不堪,
就沒有别的辦法了嗎,
我就這麼等着了嗎,
我感到悲傷,
我罪大惡極,
我徒有手腳一雙,
卻扛不起這天殺的大旗,
我守住了面包,
在清晨把目己踩進爛泥,
破衣爛衫,
淚流滿面,
我累 累 累 累。

人性的深淵,性别的烙印。台灣與福建,重男輕女思想的罪大惡極。父親缺位,甚至是淫邪的怪物,家暴,懶惰。母親變成掙錢的工具,扛着全世界的惡意,來自丈夫的暴力深淵,來自工作崗位被性騷擾,來自内心深處的創傷,将痛苦咽下去苟活,和子女的關系一塌糊塗。她抱不住自己的孩子,連自己都養不活,污泥滿身,隻能選擇躲進“身體”裡。女兒沒有來自家庭的任何力量,從學校一路成長成人,一個人洗掉内褲上的血迹,被母親克扣生活費,成為妹妹的擋箭牌,父親甚至覺得她是丢臉的孩子,讓她掙錢往家裡寄,她身後仿佛有個巨大的窟窿,無論怎麼做,一輩子都得不到認可,一輩子都是丢人現眼的女性。你忘了劃過傷口的冷風,女兒把自己關在房間的布衣櫃裡,那像是輕薄的肌膚,父親邪惡的雙手伸入體内,刺進喉嚨,影片省略一筆,既象征着家庭的創傷和陰影,也暗喻着家庭性侵的可能性,“誰叫你關門了”,“你們都是我的”,連她覺得唯一安全的衣櫃,也被百鬼占據着。女孩在空無一人的操場上長跑,縮影了成長的全部孤獨和絕望,無力和無助,是用僅有的完整的身體去抗衡世界,直到筋疲力盡,沒有可以回頭的家庭等着她。女孩在神的廟宇中祈福着,在男孩生日快樂的祝福中祈禱着,祈禱着什麼呢?她于這個冷漠的世界孤身隻影,甚至沒有可以去祈禱的關系,她是那麼受傷地,隻能噙着眼淚沉默地前行。

緻敬侯孝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