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電影中有意重複的必定是重要的,特别是一些具有象征意義的符号。但是在分析符号之前,我們先提一個概念,既原初創傷。

原初創傷指個體在早期(尤其是童年階段)經曆的、對心理發展産生深遠影響的不可化解的創傷性事件。而原初創傷在本電影中相當重要,至于為什麼我們暫且按住不表。

電影中符合上述條件的符号确實相當醒目,個人認為茶杯、鹿、相機和棉花的所指都相當的精彩,我們不妨一個一個來看。

首先是茶杯(準确的說是茶杯和銀勺),作為催眠工具出現。因此其高頻振動的聲音隐喻着奴隸主對黑人的精神控制。如果我們在回歸英語的語境,不難想到一句俚語“born with a silver spoon”,因此銀制的湯勺意味着白人通過鞭撻黑人精神、剝削黑人身體來維持自己的階級特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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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杯被用于對主角的催眠

然後是鹿。鹿一共出現三次,第一次是男女主駕車裝死鹿,第二次是挂在女主家裡的鹿首,第三次則是男主角使用鹿首反殺奴隸主。鹿在美國文化中常象征無辜與脆弱,影片将其與黑人受害者的形象疊加。鹿被車撞死的場景影射了黑人群體在曆史上無端遭受的暴力(如警察暴力、私刑)。因此鹿頭标本象征白人對黑人身體的“狩獵”與“收藏”,阿米蒂奇家族通過“拍賣”黑人身體延續奴隸制邏輯。

但是鹿的能指不止于此,要進一步理解鹿首,我們不得不牽涉到男主角的家庭創傷。克裡斯開場即提到母親因車禍去世(肇事者是鹿),而他因未能及時報警而深感内疚。
-這一創傷構成他的“原初壓抑”,即無法真正哀悼母親,導緻他在成年後仍被負罪感纏繞。所以,鹿的反複出現不僅是種族隐喻,也是克裡斯創傷記憶的複現,在此處,鹿首又代表母性的确實和原初創傷的壓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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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角克服原初創傷并成長

這也是為什麼當他最終用鹿角殺死白人,才完成對創傷的“複仇”與釋放。此時握起鹿角象征着主角終于從對原初創傷的逃避中回歸,開始直視并接納自己的創傷經曆,并接機令自己更強大。

其實相機的所指也與原初創傷有關。象征了他應對創傷的心理防禦策略——通過凝視保持距離,通過鏡頭隔離現實,從而避免直面痛苦的記憶。克裡斯習慣用相機觀察世界,而非直接參與,這也反映了他對親密關系的回避:正如他因童年未能救母親而内疚,成年後選擇用鏡頭“隔離”自己,避免再次經曆失去的痛苦。這種凝視的特權實則是相機賦予的,這種特權是被動的,主角希望通過鏡頭凝視别人,卻拒絕被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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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機象征着應對創傷自我隔離的保護機制

在催眠場景中,克裡斯試圖用手機拍照,但無法按下快門——象征他的防禦機制崩潰,被迫直面被壓抑的創傷。而“下沉處”正是他無法用鏡頭隔離的黑暗領域,代表創傷記憶的原始恐怖。如果各位細看,會發現此時主角的第一視角仿佛在通過取景框獲得自己的視覺,這樣象征着阿米蒂奇家族通過催眠、拍賣會等儀式,将克裡斯從“凝視主體”降格為“被凝視的客體”,複現了奴隸制中黑人被物化的曆史。而相機失效的瞬間,标志着他失去對自我叙事的控制,淪為白人欲望的容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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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沉的取景框視角

最後就是棉花了,這一點個人覺得有一點惡趣味的成分在,因為棉花的曆史意味實在不太好(汗顔)。棉花直接指向美國黑人奴隸史,黑人在催眠中“摘棉花”的動作,暴露了白人仍将黑人視為勞動工具。沙發棉花看似舒适,實為精神囚籠,隐喻當代種族主義以“進步”之名行壓迫之實。男主用棉花塞耳抵抗催眠,象征對曆史創傷的直面與掙脫。在這裡,奴隸制作為黑人的原初創傷,也獲得了相應的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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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可以說象征着黑人的原初創傷

最後我們不妨談談白人祖父的奇妙邏輯,既然歧視黑人為什麼又要通過手術占有其肉體呢?

傑西·歐文斯,也就是白人祖父在1936年柏林奧運會上擊敗納粹德國的“雅利安優越論”選手,成為黑人運動員打破種族神話的象征。
他的失敗不僅是體育競賽的失利,更是白人種族優越論的崩塌,因此他試圖通過“占據黑人身體”來“修正”這一恥辱。這種情節設定影射了曆史上白人社會對黑人身體天賦的既嫉妒又物化的矛盾心理。這又是為什麼電影中的“大腦移植”手術可以視為對文化挪用的極端隐喻。黑人的身體被“借用”,但意識被抹除,影射白人社會如何剝削黑人的勞動、藝術、體育成就,卻否認其主體性,甚至打骨子裡認為白人的靈魂至少是更優秀的。而“奪舍”後的黑人仍然被迫表演“黑人性”,則象征白人希望黑人“保持刻闆印象”以供消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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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人女仆的強制性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