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觀衆在小時候沒有過因為某樣事物的不可得,而去“制作”它的經曆嗎?

比如玩電子遊戲,你需要台遊戲機,需要光碟——這些都要錢,你父母拒絕了。你低頭看看你的手邊,一本遊戲雜志,雜志上是遊戲的攻略,一格格的遊戲截圖搭配着一塊塊的文章,盡管你還不認識這麼多字,但看着截圖裡第三人稱視角下人物的過肩背影、視野前方路口的90度轉角和編者加上的紅色指引箭頭,你開始想象路口轉角的會碰到的怪人,是否是那吸引你購入這本雜志的封面上那可怖的巨人。不要,現在不要,最帥的怪人應該押後出場,轉角就放頁角的那種小怪好了。這時你有了制作一張地圖的需求,把雜志上一格格的截圖串連起來,還要标上各區域内出場的怪物,越往後怪物的難度越大,那麼主角的武器也要跟上,手槍、霰彈槍、機關槍,越往後越升級……你在紙上畫起來,用剪刀把槍械剪成小塊,安在地圖上通道裡的道具箱裡。你在雜志上看到過,箱是主角配置武器的地方。戰鬥在紙上示意,你擡手舉槍,揮拳、閃躲,擊中弱點以快速處決。你也設計怪物出招的方式,最後力氣一股腦用在設計小怪上,到大怪時反而靈感乏乏。你安慰自己,現在隻不過開了個頭,等有一天真正玩上後,一定有許多比想象中更好的招式。

可當你拿起手柄,推搖杆按按鍵,才發覺自己是多麼地被束縛,你不能跳、不能動、不能演。過去“貧乏”時,想象的樂趣并不在電子遊戲中。

大多數戈達爾的電影我看不下去,所以我不是戈達爾的粉絲,唯一一部我佩服得五體投地的他的電影就是《芳名卡門》。所以看這個遺作完全是為打發時間而來,意外覺着挺有樂趣,我上述不着邊際的描述就是對這種樂趣的重現,戈達爾用所有現成的素材,紙、筆、相片、舊電影片段去示意;你可以想象相片裡那些靜态的面孔,說起話來,在一個全景或是特寫中是什麼樣子,是隻出現在前半部電影,到中間就因為戲劇性轉折完全退場還是怎樣都可以探索下去。我曾是那種為了《黑暗騎士崛起》刷無數遍預告、每次切黑屏出宣傳語時都會激動得起雞皮疙瘩的人,當然最後看到成片還是抑制不住地失望了——

bravo!這一次隻是出永不存在的電影,我得以擁有它。可人沒法掌控時間,意味着人也無法掌控電影。想象是對不可掌控之物的掌控企圖,是我們對影片的主觀反映,扭曲了感官對時間的感受。遲滞是漫長的,但在另一個人眼中也可以是種短暫,歸功于他的主動性,他認同自己是位交流者而不是接受者。

看這部預告片我想象到的,自然不是一出“典型”戈達爾電影,啊那些做作的知識分子氣,不,不要,一點沒有。我想象這是一出《莉莉瑪蓮》,或是接近它的東西——誰說納粹政權下的歌女不能搶救拍攝集中營的膠片?電影是帶着原罪的藝術,那麼,請忠于它的罪惡,接受各大廠牌的投資and取悅觀衆。藝術的良知并不全然站在觀衆需求的對立面。盡管這種藝術的嘗試總是失敗,但倘若電影被證實為社會進步的可靠方式,那藝術家也失去了繼續創作的沖動。

“人并不總能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

“你在哪一邊,我就在哪一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