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說,這是一部氣質相當獨特的電影,它運用當下元素之多,劇作結構之駁雜,對于主題層面的思考,都有其特别之處。這是一部成功的文藝片,也是一部必然将被打上諸多标簽卻又名不副實的電影。
其元素之多,動作,武俠,女權,成長,婚姻,愛情,結構,諜戰,懸疑,身份歸屬……但凡能想到的時髦俗套的元素都可以加入裡面。橫看成嶺,拼盤在,雜燴在,峰回路轉眼花缭亂之中,卻又撿西瓜而又丟西瓜,丢不是說什麼都亂,而是在自覺的抛棄中巧妙地形成了一種風格,哀而不傷,樂而不淫,統一的美學融彙在結尾淡淡的怅茫之中。原本元叙事,結構的結構,在最後的主題層面又多了一層境界。這種境界帶來的哲學思考上升到了對意義本身的懷疑之中,其高明在此,電影故事層面帶來的不完滿或者說虎頭蛇尾之感也來源于此。陳翠梅的野心深藏于禅宗的思辨中。
從劇作結構來看,這是一個電影建構電影的電影。元叙事發展六十年來,已經屢見不鮮。陳的巧妙在于攝影機做了三層的處理,一是過氣帶娃的女明星原本要在一個叫東南亞版本的《諜影重重》裡出演主角,這部電影将是一場翻身之仗,但後來被告知和前夫拍戲而斷然拒絕,故事在這裡斷裂;二則在完全沒有鋪墊和交代之中,電影裡拍的東南亞《諜影重重》猝然發展,觀衆在半疑半困惑的狀态下看見女星拒絕拍攝後孩子被搶,她追去被打暈丢進海裡,随後開始了一場戀愛與動作的諜影之旅,故事中的故事進展開始;其三則在于揭曉拍電影之電影的雙層時空被打破時,女主和前夫在電影中現實與虛構身份交錯的表演情景,就像《盜夢空間》一樣,形成了更深潛的場域。在該場域中,失去身份的女特工和前夫将發生愛情與謀殺。應該說,還有其四,其四則和另一個隐形的主人公白發導演有關,他在拍完電影後,陷入了混沌與茫然之中。當電影情節中的故事結束後,整部電影也即将結束。在結束的結束中,女主的三重任務完成,白發導演又替代了女主,進行了對電影之外的故事的延展,即創作者真正的表達,或者稱之為私貨。
陳翠梅導演用元叙事完成電影結構的高明之處在于,如此紛亂,如此複雜的劇情卻用四兩撥千斤的形式完成的,那麼明快,那麼輕盈,絲毫不沉重,也絲毫不讓人懷疑。這很難,這是劇作的高手,文本的高手。
其三,從主題層面來說,這個電影就更加五花八門,堪稱是文藝片版的《瞬息全宇宙》。女權主義,為母則剛,一個母親離婚帶娃後,獨自面對生活,努力打拼,這是其中一條明顯的線;而另一條則是副主線則是她如何面對破碎的婚姻之後第二次的情感,這條線被包裹成她和前夫一起演戲、然後在戲中相愛,完成了新的情感的開始。這看似在戲中是表演,是一場戲,但實際上,綜合她和白發導演以及其他人的評價和看法,女主渴望着這種相聚,完成新的愛情的開始,或者說叫複合。這可能是東方式婚姻的詭異之處。前兩條是故事的線,而第三條在劇作中叫做真正的主意,也就是,我是誰的問題,這個從一開始就鋪墊,到拜師學藝時師父教誨她,她自己悟道,再到戲中戲的表達,形成了一整條完整的線。第四條則是陳翠梅導演的私貨,也就是台詞“年輕人把刀看成一切,宮本武藏把一切看成刀”和“以前電影是一切,現在一切是電影”這裡面所包含的東西,最後結尾将觀衆引導到半困惑不滿足也來源于此。電影結尾白發導演在海邊茫然揮舞棍子,最後丢掉棍子,則可能暗含了陳翠梅的真正看法:凡所有相皆為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這是陳翠梅借着電影裡那個東南亞和尚來表達的,宗教的思考反饋到做人做事上。堪稱絕妙。
而有關電影為何叫《野蠻人入侵》則更具有微妙的意味在其中。當然,裡面還有很多瑕疵,這個就交給觀衆去挑刺了。雖然不值五分,但已經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