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看神經質美人的戲,一次也不看,也說不清是什麼原因,也許是因為我不喜歡看虐女,隻喜歡看虐男?我一直不忍心看美麗的瘋子,演得越好,越容易有一種切膚之痛。

我看伯頓的電影,是因為伯頓在電影裡從不神經質,就像他在電影裡從不流淚一樣,把自我剖開給觀衆看,是他向來讨厭的事,所以他并不喜歡沉浸式表演。

你更看不到他因為演瘋子入戲過深而瘋魔,他演的精神病患者,也不是那種戲劇化的瘋瘋癫癫,或者像個變态。因為他自己也有病,所以他深知病人的瘋狂是源自心中的痛苦和對眼前事物的錯誤認知,瘋狂并不是寫在臉上的,演出痛苦,演出憤怒,他的癫狂行為就如行雲流水一樣容易并且令人信服了。

在《靈欲春宵》有一幕他發現泰勒和鮮肉偷情的捉奸戲,在拍攝之前他已經悲痛到不能自已了,他去找制片人請假,借口要去學校接孩子,制片人不允許。後來去找導演請假,導演邁克爾尼科爾斯是他朋友,看到他滿臉都是淚水,就批準了他的假。

制片人聽說後不解,因為正常情況導演都會利用演員高漲的情緒趕緊拍攝。因為這種大牌演員都是養尊處優,衆星捧月的人,天天快活舒适,哪來的情緒爆發呢?

所以導演隻能使用暴力手段。演員哭不出來就幾十次,甚至上百次NG的反複折磨,并對演員進行責罵侮辱,盡最大可能摧毀演員的意志,逼迫他們崩潰,以達到真實的效果。那麼現在為什麼不趁着伯頓哭,趕緊拍他的哭戲呢?

但尼科爾斯知道伯頓不喜歡這樣,他還是讓伯頓離開了。他知道伯頓是個相當熟練相當專業的演員,不依賴導演,更不需要被折磨,他自己想哭就哭,不想哭再逼也沒用。

很顯然,伯頓自己也不想利用自己現成的真實情緒,演哭戲給觀衆看。他一直缺乏安全感,所以他需要時刻自衛,他絕不能揭開自己的心靈保護層,給觀衆看到真實的他多麼脆弱。

伯頓很感激,第二天來到片場,他并沒有昨天的悲傷和眼淚,也沒有入戲,但他很順利地完成了那場令人驚豔的哭戲。

也就是說,伯頓的技術爐火純青到了不需要獻舍靈魂、撕裂自己、剖心給觀衆,就能給出靈魂表演的地步,這是更高一層的演技。所以他可以永遠拒絕對着鏡頭流淚,告訴導演,“我讨厭看到我的眼睛裡有淚水。”

他不用眼淚,照樣能演好哭戲,因為他太知道如何傳達痛苦了,傳達痛苦是他的天賦。早在18歲在牛津戲劇社演《一報還一報》的時候,導演被他的天賦驚到,“全世界所有的痛苦都集中到他的眼睛裡了。”

一個18歲的青少年,正是朝氣蓬勃的年紀,也缺乏人生閱曆,甚至都不曾戀愛,卻有如此深刻的痛苦,他這一生也注定不會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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