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說她想當魚,因為魚的記憶隻有7秒,可以忘記痛苦。在那個雨夜,她像一條溺水的魚蹦出露台,真相的鏡子伴随她一起墜落摔得粉碎,每一片破碎的鏡子都映射出不同的人和事,母親、養父、警察、記者、醫院、護士、MCN公司、媒體、主播、吃瓜群衆,光怪陸離、魑魅魍魉,世間的每個人都以為自己看到的一小片是完整的真相。

言無利刃,卻在殺人,女主卷入了風暴中心,一切向不可控的虛無墜落。令她絕望的,并非惡意本身,而是那些惡意散發的負能量,讓她迷惘的是她意識到很多惡意是沒有原因的。恨不知所起,卻深入骨髓,他們恨你,因為你喘氣兒都是原罪。演講台上那一隻血淚之眼凝視黑暗,深不見底,把每一個卷入暴風裡的人扯入萬丈深淵。反轉的不是劇情,而是最冷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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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惡意》海報組圖

善意一句三冬暖,惡意一句六月寒。可悲的是,網友說着最絕情的話,卻認為做着最正義的事,片子裡的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聲張正義,是為了善與愛,而每個人卻成了惡意的生産者。問題到底出在哪兒?我想要找到答案。

01互聯網下,有無真相?

我首先意識到一個大時代背景:我們已經進入了「後真相」時代。

什麼是「後真相」(post-truth)?

牛津詞典對「後真相」的定義是——訴諸情感與個人信仰比陳述客觀事實更能影響民意的種種狀況。這個被入選為牛津字典2016年年度詞彙的熱詞,已經在悄悄改變傳播規律及我們對世界的認知。

史蒂芬·科拜爾 (Stephen Colbert) 就在「說文解字」(The Wørd) 中,用了(Truthiness)一詞來定義「後真相時代的真相」——不顧證據、邏輯、核查或事實的信念或主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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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芬·科拜爾 (Stephen Colbert) 在「說文解字」(The Wørd) ,用了(Truthiness)定義「後真相時代的真相」

在《惡意》裡,案發後,真相變得烏煙瘴氣,妖氣沖天。

直播大V第一時間沖進醫院走廊偷拍,文字大V用「知情人爆料」口吻寫揣測言論長篇小作文,還有MCN公司的帳号合力控訴醫院、發布#蛇蠍護士 的熱搜詞條,所有發布者在内容未經證實的時候,都在搶流量。正是他們用擅長的煽動性的言(biao)論(yan),在網絡上持續24小時輪番密集爆料。

随後,反轉不斷,有人扒出穿吊帶超短的夜店照片,紋身,「小三實錘」照和聊天記錄,「毒母」斂财視頻、剪輯「媽媽害死我」小視頻。。。

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每一輪反轉,網民都群起攻擊,彈幕咒罵,對幾位當事人全網鋪天蓋地一輪輪的道德審判,恨不得讓他們裸奔,重錘釘死在道德十字架上。

在《惡意》裡,每個被卷入風暴中的人其實都是受害者,可世人是怎麼看待他們的?他們把這個事當成茶餘飯後的談資,盼望着反轉;把當事人當成演藝圈的八卦醜聞,希望他們墜入十八層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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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OM輿情監測2024數據,95%的網民更關注立場而非真相,社交媒體情緒化傳播速度是事實核查的6倍。《南方周末》有篇文章也寫過:「在信息傳播過程中,真相有時變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情感和觀點。」

在網絡發達的「後真相」時代,我們自以為看到的真相,都隻是别人想讓我們看到的。更恐怖的是,就算我們看到了真相,也有可能會被所謂的真相誤導,做出不理智的選擇。(赫克托·麥克唐納的《後真相時代》)

02為何反轉又反轉?

以前傳統媒體時代,「深挖事件背後的真相」一直是記者的使命,傳播真相一直是傳媒人的信念。躬身幾個月的潛伏調查,沖入前線挑戰死神的戰地記者,長達幾萬字的深度報道,證明了曾經很多媒體人有職業操守和信仰,對這個身份有敬畏,有對真相的誠意和努力。

在那個時候,真相起碼有标準可遵循、内容有審查,有監管,有責任人,出事兒可溯源、可問責。雖然這個世界沒有真相,隻有視角(尼采),但那時候,真相可以無限接近,真相可以蓋棺定論。

但新媒體的出現,颠覆了這一傳播模式。

互聯網時代「人人皆媒」,自媒體平台、MCN公司、大V,任何一個拿手機的人,人人都是信息的生産者、發布者、傳播者和觀點表達者,信息變得異常多元化。

微信群瘋傳「小三實錘」,有圖有真相;

今日熱搜:蛇蠍護士、親媽吃崽人血饅頭斂财、著名大V買流量、醫院黑幕草菅人命。。。;

熱門短視頻用死者照片混剪「媽媽害死我」;

獨家直播「知情人士爆料」;

警察局數據面闆:罵人賬号83%是三無小号,17%是帶V營銷号。

發布編造傳播未證實信息,炒作敏感案事件,蹭熱點、帶節奏、博關注、組水軍、引流、控評。

說的都是正義,做的都是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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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普曼《輿論》反複說,公衆接近真相并不容易,會受到重重限制,而且輿論和民意是能夠被引導的。

這就是我們所追逐的反轉的真相。《惡意》像一把手術刀劃開網絡時代的套路和僞善。有人追逐流量,賺得盆滿缽滿;就有人深陷輿論風暴,成為砧闆之肉。每個普通人在碎片化的信息洪流中,淪為「群體無意識」的受害者和加害者。

如果你感受到痛苦,證明你還活着;而你必須能感受到他人痛苦,才可證明你是個人。虛拟的惡意不斷發酵、聚集,會升級為對别人的實體傷害,我們與惡的距離隻有0.007米(手機屏幕厚度),我們是不是也該低頭看看自己敲下的文字、點出的贊,是否正成為壓垮他人的那根稻草?

03認知與惡意

我與網上現在主流認為的「網民本惡」看法有一些不同。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我認為一個人的價值觀和認知水平,很大程度上決定了他對真相的選擇吸收。

我舉個可能不那麼貼切的例子,但簡單直接闡述我的想法。哲學上認為「顔色」是不存在的,我們所謂的顔色隻是主觀構建出來的,而非客觀事實。比如,脫口秀徐志勝看紅綠燈,說紅綠燈🚥隻有灰色、灰色和黃色。(他公開過自己是紅綠色盲)。狗狗隻能看到黃色和藍色,所以你買的紅色玩具他說是灰的。

那麼,徐志勝和修勾說的是真相嗎?

真相就是,你說的黑不是黑,你說的白是什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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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有多樣性,不同人對真相的選取,可能因為他的價值觀、認知水平、生活方式、社會經驗、成長經曆,以及當時的環境等多重原因所決定。以及,母親看到「殺女兒」「靠癌症女兒貪污捐款」「惡母」,女孩看到「短裙誘惑」「抽煙紋身是惡女」這樣的信息可能更容易引發共鳴。

但最後,我們要小心一些人,愚蠢是比惡意更加危險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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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意》的結尾我是喜歡的,當女主被卷入了風暴,她哭過、她害怕過,她退縮過、但最後她沒有躲,她躬身入局,被打得頭破血流,最後,她往前邁了一步,Nothing ever changes untill the change happened.

直面風暴不如進入風暴,進入風暴不如老子TM的就是風暴。有時候,你的善良必須長出鋒芒,該拒絕的時候拒絕,該回擊的時候回擊,當惡意觸碰底線的時候,無情一點、瘋癫一點,你是好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