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的日子》完美地想象了不婚的后现代文艺老人的生活:独居在狭小但整洁的房间里,过着有秩序的生活,每天被生物钟和扫地大娘唰唰扫地的声音唤醒,穿戴整齐,在自动售货机投下硬币再郑重地抿上清晨的第一口咖啡,隔着蓝色货车的车玻璃对着晴空塔会心一笑,开始一天的工作——不再被庞大而遥远的意义所困,不再野心勃勃,甘心蹲下来专注而严谨地对付马桶的每一处卫生死角;爱听品味颇佳的英文磁带、抬头恭敬地仰望树木林梢、俯身挖出一棵新生树苗、掏出早已过时的奥林巴斯胶片机、定期冲洗胶卷及逛书店、点起昏黄的灯睡前阅读……这些都显出这枚嵌在高度发达的社会机器上的“普通螺丝钉”的人性之美来。他极稳定的情绪、极规律的生活以及导演处处留笔刻画的高尚道德,使得他像“大隐隐于市”的修道者。为此,这部电影像一首献给平凡人的平凡生活的颂歌。
然而,这样一部人性美、生活美、道德美十足的片子,也引来了诸多观众的忿忿声讨,其中主要的反对论点在于“不真实”,更不乏人厉声评曰:“这不过是中产以上者对底层劳动人民的意淫,与此同时还不忘傲慢地彰显自己的独特品味。”[1]
这番批评并非空穴来风,统计显示[2],东京薪资水平虽为日本最高水准,但全职厕所清洁工的月收入显然不足以支撑片中这般优雅而富有美感的生活:根据该片的美术指导桑岛十和子的访谈可知[3],该片导演和编剧坚持要让角色住在能看到晴空塔的房间里,于是,主角平山君便住在了这样一间对底层劳动人民来说奢侈到难以理解的房子里,这个上下两层的空间不仅能眺望晴空塔,甚至还有一个单独的房间留给他喜爱的植物们,再加上一日两餐外食和丰富的精神文化生活,使得这部片子优雅到严重失真。
当平山的姐姐出现时,大家才恍然大悟:“喔!原来大叔出自一个很富有的家庭啊!”也很难不令观众感慨:“喔!果真如此优雅的生活还是以钱来支撑的,而这些都与真正清洁工的人生无关。”至此,失去真实根基的美感,美则美矣,却只能算得上一碗毒鸡汤。
可在这样一碗掺着精英式傲慢的“毒鸡汤”面前,除了“一饮而尽”和“忿忿摔碗”,难道没有别的选择了吗?
我想不是的。
现代人都在某种程度上渴望平山的“完美生活”:所有关乎意义的问题似乎都已经被解答、所有的欲望都被填平,身体康健、情绪稳定、心灵平静——这是好的,可究竟该如何抵达?文德斯等一众精英给出的路径依旧离不开“钱”、“物质基础”,该片处处不提钱,却还是在失真中露了马脚;而一众自称“无产阶级”的观众则因嫉妒而忿忿。
然而,有一条通往“理想日子”的道路,是这个世界的正方或反方都未曾知道的——基督的道路——扎根于基督的生命,与至高者相连了,所以我们才有可能谈“道”在寻常;扎根于基督的生命,被那一位至高者看见了、回应了、满足了,以至于可以甘心俯伏专注于平凡的生活。
扎根于基督的生命,被应许将如一棵栽在溪水边的树,纵有急风骤雨,但它常常在风中舒展着自己的叶子、承接着造物主的慷慨——这种意象也许不如贯穿整部电影的影影绰绰、稍纵即逝之“木漏れ日”(komorebi)那般迷人,然而,它有根有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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