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了。
这部神奇的剧,似乎每一季都在我最低谷的时候出现,又给我当下最需要的力量,并提醒我最重要的问题永远是,你究竟想要什么。

E01是对上季结尾所受质疑的最有力回应。
其实在最后一集把所有美好的表象打穿,是美剧相当常用的套路。比较知名的例如破产姐妹和无耻之徒。
这既是确保能够接着拍续集的最简方案,毕竟让人物的处境回到原点,剩下的就是换条路让他们重头再来一次,大纲都不用怎么改;同时,这样去写,也是因为现实本就如此操蛋,你永远不知道会被什么样的人事物干翻。
看着我们早已熟悉、喜欢甚至深爱的角色卖了整整一季的命,吃了八集、十集甚至二十四集的苦之后,再次踏入这样一个没有终点的轮回,简直是和他们一同在经历西西弗斯的试炼。心累,心疼,又因那永不消陨的毅力感到慰藉,从中汲取直面生活的些微动力。
毕竟有他们陪我们受难,毕竟他们都还在坚持。看着每年一见的他们,感慨自己的生活也毫无长进,几乎是一种宿命般的陪伴。
Mrs.Maisel也是如此。当她一再从低谷中走出,披上高纯色的长款大衣,露出保养得当一磅不多一磅不少尺寸分毫不差的小腿,踩在同样精致美丽的高跟鞋上,迈出六亲不认的小碎步,踏入下一场表演,涌动的生命力总会击中我。

而这一系列剧集的特别之处,也是前三季饱受争议,热度逐年下降之因,在于和其他剧不同,她所遭遇的挫折似乎总是只来自于一个地方,那张“毫无遮拦”的嘴。似乎只能怪她自己,不干别人什么事。
一气之下,把业界大佬苏菲列侬的真实性情编成段子;一时疏忽,在表演中用了影射自己老板夏伊鲍德温性向的梗。既树了敌,也损了友。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本季的第一集正是Maisel自己对这点的反思。历经崩溃之后,她得出的结论是,这两场被观众们(无论戏里戏外)嘲笑得最多的表演,恰恰是她的高光,是她最富激情的即兴演出。更进一步说,是她触及自由的时刻。
在我看来,这正是她美好的地方。
她的世界没有限度,没有屏蔽词,没有不能讲的段子。她根本意识不到或者说不觉得同性恋是一件敏感的事情,也意识不到她用的那些词具有怎样的暗示性。她的确不够谨慎,但她恰恰以这种疏忽的姿态逃过了我们时刻在经历的一切言语上的yg。
在我们职责她的时候,或许我们更该意识到,最根本的问题在于让这些词语变得敏感的环境,在于列侬对行业新人的轻视与欺压,在于夏伊的身份从不应该成为敏感点。
而没有Maisel这样出于勇气或者仅仅是迟钝,去触碰环境边界的人,我们要避免使用的词语只会越来越多。

E02则贡献了又一场让我边笑边哭的崩溃戏码。
这集一开头就是Mrs.Maisel为新生活做出的种种努力。她以一种高效、体面又不失幽默的方式完成了自己的财务管理,重新住回了老房子,对它进行了全新的布置,并再一次让我确信,没有人能不爱她。
从自家前夫、父母、前公婆、闺蜜、哥哥、嫂子到家里的佣人、公寓楼里的电梯工人、各种店铺的员工,她以自己特有的持续迸发的活力感染着每一个人,并向外扩散着一种“觉醒意识”。体现在父母身上是他们放弃优越的生活,父亲重拾喜欢的职业和梦想,母亲则从夺回主动性、权力意识做起。体现在佣人身上则是她拿起的相机和面对雇主越来越横的态度。从这个角度讲,以女权的视角来看麦瑟尔夫人这部剧是有些狭隘的,虽然女性主义是本剧非常重要的一部分表达,但它其实远不止于此。
然后她因为一瓶没能送到的牛奶崩溃了。
所谓成年人的崩溃只在一瞬之间。

这一集以一种非常私人的方式刺痛了我。
上周六我身上发生了一件本该很好的事。
我爸妈带我去看了他们两年前买下楼盘最近终于建好的房子,说以后给我住。
直到那天早上我都以为我会很开心。但看着尚未置办任何家具的,空荡的雪白的房子,我突然觉得很难受,并且保持着一种轻微又不可忽视的压抑心情直到今天。
我为自己找到的解释是,感觉自己被困住了。困在这座我早就不想呆下去的城市,困在这间狭小的房子里,困在我父母身边。
但今天突然发现不止于此。
如果说那瓶牛奶代表着Mrs.Maisel没能为她的生活建立起全新的秩序,也就无法避免地想到各种事情的进一步坍缩,像是孩子因为缺钙导致的矮小和关节炎,我所看到的景象则契合了我那一无所知的前途。
我介意的其实是,考虑到债务尚未还清,这间房子尚且并不完全属于我爸妈,而说到底,它其实和我半毛钱关系没有。
我不知道我爸妈会不会把它租出去以减轻债务负担,也不知道很远的未来就算我真的住了进去会不会有人陪我。
我什么都不知道。
虽然那间房子只有Maisel她家一个房间那么大,但我奇异地和当下背负房债的她产生了共鸣。
我们以为房子可以带来安全感。
也就在发现其实并不能的时候格外恐慌。

而这场戏的好笑之处在于,一如既往地,在Mrs.Maisel的崩溃时刻,Susie作为气氛调节剂加入进来逐句吐槽。
在第一集Maisel的当街脱衣时刻便是如此,在往季的无数个两人争吵时刻也是如此,她会一针见血地指出两人无可救药的处境,以及Mrs.Maisel的情绪化和矫情。作为一个真正的穷人,她的处境永远不会变得比遇见Maisel之前差,所以她保有一种“状况外”的处变不惊,充当着Mrs.Maisel的镇静药。
于是,也就在她将注意力放到“牛奶额度是什么”上,而忽略Maisel的情绪时,我的心情也豁然开朗了。
而在我暗骂自己矫情的时候,Mrs.Maisel也开始了“I’m a monster”的自我检讨。
美妙的契合。
想起上集,Maisel拿着粗壮树干笨拙地和Susie当街互殴的滑稽场面,她在摩天轮上进行家族会议的奇异场景......这部剧真是完美地写在我对幽默二字的理解之上,对人物某个性格特征的夸张化处理也丝毫不损伤其人格魅力,在保证人物丰满的前提下使他们加倍可爱。
痛苦也别有趣味的世界就是没有痛苦的世界。
这或许也是她选择喜剧事业的原因吧。

而到最后,Abe和Mrs.Maisel一起坐在地上,听见他诉说对这份不赚钱的工作的热爱,看见她逃过父亲“你能搞定这一切嘛”这个问题,然后举杯敬艺术。
我究竟想要什么?
我要快乐。
搞不定又怎么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