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堆一堆借着主角之口說出來的哲學讨論之外,在雲山霧障的賽博朋克景觀和晦澀的劇情之外,到底有什麼能讓我抓住押井守?讓我知道他不是神。

直到今年回看,才發現其實在片子一開頭就已經暴露了——女主角素子在高樓上一把揭開鬥篷露出裸體的那幕——曾震撼了年幼的我的心靈。

尤其是堅挺的乳房,乳頭挺立,每次打鬥必脫衣,這裸體上所附的是能讓人隐身的熱光學迷彩,可男性反派都是外穿,隻有素子,一定要脫。哪怕這樣會面臨到更大的被攻擊本體的危險。

抛開那些宏大深沉的話題,像是存在的定義啦,人與機器的分界啦,押井守的私心在素子始終凸起的乳頭上展露無遺。而他也必然要在結尾狠狠撕裂這完美的女身,殘骸散落在地,乳頭挺立。

當然,我在這裡并不是要批判,這也不是簡簡單單用“男凝”兩個字能概括的,我隻是試圖描摹出《攻殼機動隊》創作的背後。

這肯定不是一個孤立的作品,不是石破天驚,從天而降一個“神作”,隻有90年代的日本能出來士郎正宗,能出來押井守,一開始并不是為了探讨什麼深刻命題,一開始也隻是繁榮動漫市場上的其中一個連載,為市場而生,擁有完美裸體的素子,絕對是受到當年百花齊放的女性角色類型的影響。

再加上八九十年代日本經濟與科技的急速發展,很早就投入到機器人領域,因此引發了倫理危機。人類習以為常的萬物之靈的位置正受到自己發展出的科技力量的挑戰。

《攻殼機動隊》那些過于直白的,邏各斯中心主義式的深刻台詞,繼承的是古希臘哲學的傳統,電影裡也是清一色的老醜的男性角色在叨逼叨,就連素子也不是女性,她身上沒有現實中一絲一毫的女性特質,就算她想要逃離體制和身體的羁絆,這裡面體現的也不是女性覺醒,沒有女性困境的展示,體現的隻是一個人類(在西方哲學傳統裡,人類就是男性人類)的解放。

沒有月經,沒有子宮牽累的男性盡情征服自然,馳騁于智識與暴力的平原之上,在無限寬廣的網絡中遨遊。直到漸漸老去的身體逐漸讓他們意識到自己仍然渺小,于是會有笛卡爾的身心二元論之歎,早就被後世哲學家質疑過無數,但ghost in the shell如今仍有受衆,以男性為主。波伏娃《第二性》中早就提到男性靠二元論把握世界。

如今,男性創作者想要表達自身局限之苦,甚至都隻敢躲在女性的裸體之下;首先是經過幾波女性運動的發展,時代的舞台給到了女性,沒人願意看裸男掙紮,那已經是《現代普羅米修斯》時代的故事了。在《攻殼機動隊》賽博朋克壓抑灰暗的世界觀裡,一群體制内男性環伺之下,唯一的bug是兩具女性裸體所代表的“自主意識”,這似乎在隐喻男性創作者的靈欲糾纏,每每以為自己已經投入到純理性的世界,四處都立起線路和機械,複雜而條理清晰,終究免不了被女色入侵,是身體拖累了人類,而人類又離不開身體。上野千鶴子的《厭女》表達的也是類似的痛苦,男人渴望脫離女人,卻離不了女人。

過去,女人是海洋,既孕育生命,又反複無常,随時有吞噬人類的可能,男人先是尊女性為女神,然後又推翻女人,這裡也是一種神魔er y;後來随着人類掌握了科學技術,慢慢可以不那麼敬畏自然,還可以開發自然了,科學技術又成了新的“女人”,擁有着日本動漫黃金時代下的完美女性機器義體的素子,無疑是當代乃至未來女神的最新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