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律徹底回歸中文語境的第一部電影就是完全直覺型的,能想象他他在構思和寫作之後不斷運用「經驗」和「感覺」來将其完善的過程。雖沒有近似慶州般渾然天成的閃光,但日常隐在默不作聲中的微妙心理于我還是心有戚戚焉。
白塔是似乎遊離于張律序列之外的一部,無論對熟悉地域的再次探索還是對記憶和“事實”的再次審視。而總要尋找些什麼的感覺被延續了。
1. 影子/痕迹
在地域上,白塔是城市的坐标。而在曆史中,人是時間的坐标。白塔在城市中沒有影子,那麼人在時間中能留下痕迹嗎?
人們總是用他者來反證自己的存在,被擁抱、被愛、被記得。這種痕迹是人們一直在尋找的,同時這種尋找的泡影在被戳破時也就變成了夢。所以在古文通失去父親(關系疏離)、妻子(得知出軌)、歐陽文慧(離開自己)的時候,一向以禮貌和客氣著稱的他也會問南吉“你和她的前男友做過愛沒有?”在歐陽文慧遇到一家三口時,喜歡孩子的她也會問“這孩子是你們親生的嗎?”這兩句話并非輕浮和刻意的侵犯,而是情緒的決堤,仿佛在質問自己為何要被抛棄。
2. 控訴/幻想
電影裡有這樣的一段對話,古文通在古運來的屋子裡質問他是否承認當年的猥亵。“隻要往靈魂深處挖,誰也不是一點錯都沒有。”(大緻意思)這神奇的一幕既可以看作是兒子對得知真相的渴望,也可以看作是父親對自己的指責和質問。攝影機似乎告訴我們,這一段是兒子的夢,而在情節邏輯上我總覺得将這一段解讀為父親的夢更合理。張律總在模糊虛拟和真實,雖然這是老生常談,但他用了更加暧昧的方式。
電影裡有好幾次鏡頭開始是在夜晚,我總是會想起古文通在公交車上閉上眼睛做起眼保健操的那一幕,眼保健操的音樂重複而具有某種韻律,像是催眠又像咒語。下一個鏡頭就是他在床上被租客練習台步的腳步聲吵醒,恰巧那腳步聲也是重複的聲響。如果将古文通起床後所經曆的一切都解釋成夢又怎樣?一切我們對人物的解讀都将翻天覆地。這種可供解讀的方向讓電影更複雜有趣,無限接近現實但仍然存在幻想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