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入圍并提名第74屆洛迦諾電影節、FIRST青年電影展主競賽單元,榮獲FIRST青年電影展“一種立場”獎項的影片《不要再見啊,魚花塘》今日上映,雖然,首日票房遇冷,但在微博,也是得到了包括演員周迅、袁泉、易烊千玺、文淇,以及《愛情神話》導演邵藝輝的支持鼓勵。
電影《不要再見啊,魚花塘》講述了大學畢業後的葉子回到家,和奶奶一起度過自己最後一個暑假,從小無比熟悉的環境,在這個夏天似乎有了些許不同。家中的物品,甚至透過紗簾的光斑仿佛都有了生命,失去記憶的奶奶反複夢見爺爺,葉子也不斷被家中神出鬼沒的記憶騷擾——會說話的熊孩、在魚花塘做“妖怪”的精精,還有日思夜想的爺爺。
一切真實到讓人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奶奶困在記憶中,葉子卻沉浸在回憶裡。最終在一個晚上,所有人迎來了一場盛大的告别,但可能這也隻是奶奶的一場夢,在夢裡,大家永遠在一起了。
作為青年導演牛小雨的首部長片作品,影片以獨特的視聽語言和富有想象力與夢幻色彩的影像風格。凹凸鏡DOC專訪了牛小雨導演,聽她講述從第一部劇情長片制作的過程,以及關于童年,關于魚花塘的林林總總。
“我不相信時間是線性的,奶奶會在3333年醒來” | 專訪導演牛小雨
采訪:張勞動
編輯:張新偉
凹凸鏡DOC:你讀書是上的實驗學校少年班,屬于少年早慧嗎?影片有很多靈感是來自于你的童年,能不能講下你的童年生活呢?
牛小雨:我的學校,宗旨是開發常态兒童的潛能。入學有好幾輪考試。會測智商,記憶力,動手能力之類的。大概有三輪考試,有一輪面試。最後會選60個學生,分成兩個班,這兩個班的學生,會一直從小學讀到高中畢業。小學上四年,初中上三年,高二的時候,就可以去參加高考了。
關于童年生活,我是屬于每天都在搞大新聞的那種。但是我們的老師都非常的包容。
我是少年班的倒數第一名。永遠就是在影響其他的同學,是一個“害群之馬”。我又特别愛搞一些幫派活動。像女主角葉子、影片中年輕的奶奶(扮演者),還有一幫朋友,就是會組織一些集體的事情,比如上課的時候,傳一個巨大的紙條,就像聊天室一樣。或者就是一起排一個劇,或者就是一起搞一個組合,做一個表演什麼之類的。
凹凸鏡DOC:影片中,音樂劇的靈感也來自于你小時候參加文藝會演的經曆嗎?
牛小雨:對,像是小的時候那種六一兒童節的元旦文藝彙演。我不知道現在的小孩還是不是這個裝扮,反正90年代的時候,大家都是這樣,還貼那種塑料的貼畫在耳朵上邊,有星星,月亮什麼的。
凹凸鏡DOC:現在估計也換湯不換藥,劇本中的情節和你生活的關系大嗎?
牛小雨:摘取了我的生活背景。整個的環境是差不多的,但是,具體的情節還有人物的狀态大部分是虛構的。或者是一種我對印象中的童年和人物的一種誇張吧。
凹凸鏡DOC:剛才也講到女主角的扮演者葉子是你同學,作為非職業演員在表演的時候,是你在指導她嗎?還是說就讓她自由發揮呢?
牛小雨:她參演過我的前兩部短片,我一直相信她是有這個表演天賦的。在《不要再見啊,魚花塘》拍攝前,我讓葉子做了非常多的準備。因為她是素人,也不習慣鏡頭。所以,在進組之前的一個月,我讓她每天都要拍30張自拍,發給我。她其實是一個很害羞的人,還要讓她每天靠牆站一個小時。讓她寫“葉子日記”。
我覺得寫“葉子日記”是幫助她很快進入角色的一個事情。她看完這個劇本之後。會根據這個劇本裡邊描述的情景寫,每天都要寫日記,大概寫了一個月吧,幾乎每天都寫,我也會檢查她的作業。
到表演的時候。其實也是一遍遍地試,就是看她怎麼樣可以達到我想要的那個狀态。剛開始,更多的時候是在調節她的情緒,語氣,會不斷地跟她描述這個情境,讓葉子理解她現在為什麼會說這些話。也會調整她的形體。到了中間和後半部分的時候,她已經可以完全進入表演的狀态了。
凹凸鏡DOC:你的兩部短片作品,葉子都是你的女主角,《不要再見啊,魚花塘》是你的第一部劇情長片。制作成本很高,壓力也很大,為什麼還要選葉子呢?有沒有想過找一些職業演員?
牛小雨:我一直就很拒絕換演員。演員選用奶奶和葉子的素人表演、一定要在堅持在這個房子拍攝,這兩件事情,是最開始我就認定的,是不可能變的。大家後面也有建議過我說,換演員。甚至也提出了一些方案。可能也真的能找到,我都拒絕了。
一方面是因為前兩部短片女主角都是葉子,創作其實還是有延續性的,我始終要拍奶奶和葉子在這個房子,其實是在把時空的拼圖繼續拼湊。
還有一個原因是,我小的時候跟葉子認識,第一次見她的時候,我就很希望她以後可以當我的演員,我覺得她有表演天賦,而且我很喜歡她的形象,覺得是可以被拍攝的形象。
凹凸鏡DOC:合肥在人們心中,好像是一個很低調的省會,但其實這幾年它的發展很快,你有沒有發現童年很多地方都已經變了樣子?影片是不是也想給這個城市留下點什麼?
牛小雨:有,而且感覺很強烈,有的時候都覺得這個城市稍微有點陌生了,瘋狂地建了非常多的樓、高架,有很多商圈,但是很好玩的是,雖然這個城市在不斷發展,但是人的狀态沒有發生過變化。合肥人的狀态是非常的休閑。
凹凸鏡DOC:拍攝《不要再見啊,魚花塘》是不是也是想留給這個城市留下點什麼?
牛小雨:對,我也是有很強烈的緊迫感,而且确實,我拍完之後,魚花塘邊上換了一個更亮的路燈,湖邊也有護欄了。
凹凸鏡DOC:會不會那些傳說慢慢淡去了,因為好像已經沒有那麼多秘密的感覺了?
牛小雨:會的,反正有點失落,畢竟我(走)的那條路20多年了,将近30年,第一次看到湖邊裝護欄了就很難受。
凹凸鏡DOC:你們搬家了嗎?還是說家還在那裡?
牛小雨:2019年拍完這個片,2010年年底,奶奶的身體病得非常重,必須得住院治療了。奶奶住去醫院,醫院又距離我們老房子太遠,所以慢慢的我們就不住在老房子,現在就住在媽媽的家裡面。
凹凸鏡DOC:最後一次去魚花塘是什麼時候?
牛小雨:今年過年的時候,因為我們雖然不住在那個房子裡,但是還經常去那個房子找東西,我們其實沒有徹底搬走,我們還是不舍得走,因為奶奶是房子主人,奶奶去住院之後,房子我們就沒辦法繼續維持了,但是我們又不願意真的離開那個房子,所以所有的東西都還放在那,隻是我們住到另外一個空間去,每周幾乎都會去老房子裡,找我們需要的東西,用完了我們再放回去,還希望一直跟房子保持一個連接。
凹凸鏡DOC:有時候也會發現,比如說有個房子,如果沒有人住,這個房子就老得很快。對這個房子你會有一些不一樣的感情嗎?
牛小雨:會,那個房子比之前更黑了,感覺整個光線都變暗了,變得有點陰森了,有點像不太真實的感覺,而且确實它整個光線好像都變得更黑了,可能因為東西我們都不整理,家裡堆得很亂,透光率就會降低。
凹凸鏡DOC:再說回到你的前作,《魚花塘》(2013)和《青少年抑制》(2018)短片的創作對你的長片有什麼幫助呢?
牛小雨:我覺得有很多負面的幫助。
凹凸鏡DOC:比如說你的片子第一次去電影節以後,很多人會提很多意見,當然有誇的也有不好的評價,但是可能對于創作者來說,自己腦海中就有了所謂的觀衆意識,再拍片子可能就不像以前那樣了,你是不是有這種感覺?
牛小雨:我是一個很沒有自信的人,2013年,《魚花塘》入圍CIFF(中國獨立影像展)的時候,我都沒敢去,我覺得自己拍得很差,很粗糙,他們發了邀請過來,我假裝沒有看見,我很害怕我作品面對觀衆,那時,我也沒有覺得自己将來會是一個導演,可以持續創作。
2013年拍完《魚花塘》,14年畢業之後,我沒有再繼續拍電影。2016年開始讀研,是因為2015年生了一場大病,我做了腰椎的手術,那一次我才開始思考,我将來是不是還要繼續創作,那時候已經工作了一段時間了。
2016年我開始讀研,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因為爺爺去世,我突然又有了表達的欲望,拍了《青少年抑制》,從《魚花塘》到《青少年抑制》,在技術上,沒有任何的長進,都是我一個人拿着相機,又自己錄音,拍葉子和奶奶,後期也是我自己做,後期聲音、剪輯、調色都是自己完成,所以非常的粗糙。
但《青少年抑制》入圍FIRST青年電影展的時候,我咬着牙去了,還帶着全家人都去了,那次經曆是給我拍《不要再見啊,魚花塘》最直接的動力。
2013年CIFF的年代,大家的作品都是很粗糙的,但是到2017年的時候,工業水準不知道為什麼一下提高了,跟我同場展映的其他的短片作品,都非常的成熟優秀,挑不出什麼毛病,甚至還有很多已經拍過長片的導演,又拍短片過來參加這個比賽。
凹凸鏡DOC:文牧野就是連續兩年FIRST青年電影展的最佳短片得主。
牛小雨:我們那一年,跟我同場競賽,還有楊潇導演的《榴蓮榴蓮》,還有中國台灣的兩個已經拍過長片的導演,一個是《運轉法則》,還有一個是《你的電影我的生活》,我的電影放在這些作品中間,就像一個小學生在跟大人賽跑,我沒辦法完整的告訴觀衆我腦海中的畫面到底是什麼,那種感覺就是把你綁在椅子上,給你眼睛也蒙住,嘴也塞住,你還特别想講話,你根本都沒有辦法從椅子上站起來,百口莫辯。
我當時覺得我一定,要拍一個真正的電影,不要讓技術上的瑕疵會影響到我和觀衆的交流,也影響到觀衆對于我視聽上的感知。
凹凸鏡DOC:就像我們說的腦和手要協同的感覺。你不光有大腦,你還要在手藝上要做得好一點。
牛小雨:電影節其實給我的是這種反向的動力,一直在推着我去完成長片。
我也不能苛責觀衆去為我着想,大家覺得聲音底噪太大了,我聽不清台詞,字幕連黑邊都沒有,因為我以前看的那些中國獨立電影,我甚至以為,字幕就是特地做那樣,觀衆覺得沒有黑邊字幕都看不清。
凹凸鏡DOC:我翻看一下豆瓣評語,很多人都說,和自己的童年故事和自己的經曆很有共鳴,我覺得這可能也是有一部分觀衆會喜歡的。
牛小雨:我一直都看豆瓣評價,《不要再見啊,魚花塘》其實評價比之前的短片好多了,因為我把“這道菜”做得很精細了,但是之前《青少年抑制》(短評)确實有些傷害,有些觀衆沒有辦法忽視技術上的瑕疵,而且我沒有足夠的錢,或者沒有團隊的支撐,我的想象沒辦法被解放,有些戲我就是沒法拍,我隻能用便宜的方式弄,你隻能弄一個概念,觀衆沒辦法從你這個概念裡看到你的更大的世界。
凹凸鏡DOC:但是電影節它不用去認可那種商業上成熟的片子,電影節就要鼓勵創新鼓勵年輕創作者的想法。再說回劇本,你将自己的經曆與夢境作了結合,在四個時空之間剪輯,會不會讓剪輯師頭秃?
牛小雨:其實不會。我們剪輯指導胡老師(胡樹真),我們合作的過程非常順利,胡老師非常能理解我的創作意圖。
凹凸鏡DOC:你怎麼跟剪輯師去溝通,把你自己的想法傳遞給剪輯師,她能接受到你的信息嗎?
牛小雨:我不是那種很會跟主創溝通的人,我也沒有太多跟主創溝通的經驗,之前一直自己搞獨立電影,所以我隻能把前期的工作做得特别的詳實,比如說劇本寫的時候,它就非常的具體了,裡面會有分鏡,會有光的提示,聲音的提示,甚至演員表演的提示,連服裝的提示都有,跟主創溝通的時候,我也會明确的把那些層級夢境寫的都特别清楚。
拿到劇本的時候,在執行層面,大家是不會有什麼問題的,要是想去讨論更多的東西,我們就可以慢慢再去讨論别的,但是不能對執行的計劃,有不明确的地方,除了劇本以外,我還會準備大量的視覺參考和影片參考,所有我能準備的東西都會準備好,會有一個大的資料包發給主創們。
包括在剪輯的時候也是,我在跟胡老師一起合作之前,自己就已經剪了三個非常完整的版本,其中一個是順着劇本的,還有一個是我自己發揮的,還跟另外一位剪輯師,我們又一起創作了一個方向,我自己覺得已經剪輯到我的極限了,我所有的意圖在這幾個版本的剪輯裡面都已經展示出來了,我就把所有的這些,加了剪輯的資料包再發給胡老師。基本上她看完所有的資料,已經非常了解理解這個影片了。
我們再讨論說我們新的方向是什麼,那個時候溝通就很輕松了,她大概最後再跟我确認一遍,你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她就開始剪,很快就剪出來了一個版本,再根據這個版本我們再繼續讨論下去。
凹凸鏡DOC:中間你在剪輯上會有一些反複嗎?比如說會推翻自己之前的想法?
牛小雨:在每次開始剪一個版本之前,會有個方向,基本上在後面剪的時候就會不斷的深化這個方向,不會再推翻現有的東西了。比如說前面講的那三個版本,其實都是不太一樣的三個方向。
凹凸鏡DOC:以前的私電影大多是現實主義風格的,《不要再見啊,魚花塘》采取了很多意識流及先鋒的影像風格,為什麼會這樣做呢?是不是也跟你的求學經曆中,動畫教育體系有關系?
牛小雨:我覺得有很大關系,因為我本科的是學動畫的,研究生學的是實驗影像,學動畫也好,實驗影像也好,首先肯定是從視覺入手,而且動畫的世界也是開源的,它不會受限制。實驗影像這個專業也是思維方式,我們拿到影像媒介或者說視聽手段的時候,我們想的肯定是怎麼拓寬材料的可能性,所以我很自然的就會想用,特别的方式來制作一個東西。
凹凸鏡DOC:有跟你的導師或者說你的長輩們聊過劇本,他們有沒有一些什麼建議和意見?
牛小雨:在學校的時候确實沒有,而且我的導師是特别好的一個人,永遠會鼓勵你,你給他看什麼,他都說特别好太棒了,一定要繼續下去。
凹凸鏡DOC:你是學實驗影像,拍攝了一部劇情電影,你怎麼理解這種跨跨專業的創作?
牛小雨:我覺得電影學院可能就是這個氛圍,其實動畫學院的專業課已經算很多了,我們有海量的作業真的得做出來了。
每一個系它都會開設自己的公共大課,在學校如果你願意一直上課,學到的東西是差不多的,而且你也可以去别的系蹭課,老師也不管,因為學生也很少,一屆一個班就那麼幾個人,你要去聽别的班的專業課,你也進得去,所以大家可能就會大串聯搞這些。
凹凸鏡DOC:據說徐浩峰的課特别難搶。
牛小雨:我是徐浩峰的腦殘粉,我上高中的時候就看徐浩峰的小說,因為那個時候很上高中很喜歡王小波,我看完王小波所有的小說之後,我還不滿足,還看他的周邊。
那個時候有一個系列的周邊叫《王小波門下走狗》,他們出了一套書,裡面就有徐浩峰的作品,當時我覺得很好玩,徐浩峰寫的我還記得叫《處男葛不壘》,發現他是一個電影學院的老師,我本來也正好想考電影學院,就覺得緣分天注定,我10年入學,那個時候是徐浩峰的課漸漸火起來的一個前奏,後來我必須得提前三天去占座,把我的一切生活用品都擺在那個桌上,才能不被别人挪走。
凹凸鏡DOC:你會受他影響嗎?我不是說片子嗎?或者說一些思考的過程,因為他的作品其實也和别人蠻不一樣的。
牛小雨:我還真覺得很奇怪,因為如果從作品上來看,我跟徐浩峰老師應該是沒有任何關系的,但是我完整的聽了他4年的課,而且看了他所有的書,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影響我的,可能文化上影響,因為他在上課的時候,他不是說電影的内容,他說一些文化的(内容),因為我是一個文化程度很低,不怎麼看書的人,我都是在他的引導下才開始看書學習,看真正的書,《錦灰堆》(王世襄著),不是小說的那種書,我以前從來沒有看過。
凹凸鏡DOC:這片子上映從拍攝到最終大熒幕呈現其實還挺艱難,影片19年開始籌備,2021年入圍洛迦諾國際電影節,再到11月25日影院上映,從拍攝到最終大銀幕呈現,您認為最難的環節是哪一塊呢?是如何克服這個困難的呢?
牛小雨:每次我的回答都是,每一步都是最困難的那一步,克服都是硬克服。比如說2019年一定要拍的時候,一定要拍,硬要拍,所以最後,逼的家裡隻能賣房子,找親朋好友去湊錢,劇組的人員就是呼朋引伴,稀稀拉拉的都進來,來幫助我完成這個事情,雖然大家當時都覺得還沒有準備好,但是硬幹了這個事情,包括整個去拿龍标去審查,去洛迦諾電影節也是,我們時間都很短,硬來,不停的去找各種辦法,催這個進度,就是頭鐵,去硬催,去洛迦諾電影節也是硬去。
凹凸鏡DOC:為什麼你說必須在2019年拍了?
牛小雨:也是因為奶奶,2019年奶奶的身體已經非常糟糕了,我覺得我不可能再等了,而且當我說出這個原因的時候,大家也不會再說什麼了。其實上映也是,我很希望奶奶能看到她自己影片,我奶奶也是一個電影愛好者,她年輕的時候就很愛看電影,我一定要實現這件事情。
凹凸鏡DOC:所有都克服困難以後再回頭看,你還覺得哪個是最困難的?
牛小雨:其實還是錢,我家真的不是那種很富裕的家庭,每當我看到一些短評裡面說“有錢真好”的時候,我都在哭泣了,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每天現在吃些什麼,确實家裡邊是傾家蕩産,砸鍋賣鐵做了一個非常重大的決定。
最早我媽做這個事情的時候,她是騙我的,她說我找到錢了,你拍吧,我說哪來的錢,她說你不要管了,你不要問了,反正我找到錢了,是老闆的錢,我才做這個事情。
拍到中後段的時候,我才知道是媽媽在把自己的錢往裡放,但那個時候你停不下來了,隻能硬着頭皮繼續拍下去了,包括拍都拍完了,海藥繼續把它做完嗎?
但是一路上都還是要再往裡繼續花錢,壓力始終我都沒有辦法消解。
凹凸鏡DOC:但最後結果是很好,包括FIRST你也得到了“一種立場”的榮譽獎項,你的努力确實被很多人看到了。《不要再見啊,魚花塘》,其實裡面還有很多雖然時空錯亂,我理解是你對死亡和記憶的一些解讀,在你影像裡是如何設想讓逝去人返回?
牛小雨:我一直還是覺得這樣,比如說我之前也有分享過,爺爺去世之後,我會覺得家裡的一些光線,一些影子,一些光斑,那些都還是爺爺的化身,他可能以某種宇宙能量或者宇宙生命的方式,繼續陪伴着我,他還環繞在這個屋子裡面,我始終還是相信是這樣子的。
在我自己的概念裡面,我也不相信時間是線性的,我覺得時間是線性的這件事情是一個便于管理人類生活的方式,我們需要在一起共同做一些事情,我們需要一個标尺,所以我們發明了時間,我們需要理解三維的,肉眼可見的世界,所以我們把它用這樣的方式去解釋,讓大家都可以接受。
這個看起來好像是穩定的現實,但是我不相信真的就是這樣,肯定還有更高維度的可能性,或者在我們的意識世界裡,或者在我們肉眼不可見的世界裡,當我們打開了意識的開關之後,我們就可以獲得真正的自由,不用被限制在這種有限的生命和三維世界的這種悲涼當中。
我相信,過去的時間和現在的時間和未來,可能是同時存在的。
爺爺不是說他走了,再也沒有了,他在過去存在,他還存在于現在,所以他那個時間是一種團塊狀的混沌的狀态,像一個切片,我們把這一片,比如說面包也好,或者切片切下來的時候,同時可以看到上面所有的東西。
所以在影片裡面也有葉子想象出來的人,也有葉子記憶中的小的時候和爺爺在一起的形象,甚至還有葉子都沒有見過的爺爺奶奶年輕時候的樣子,奶奶還沒有開始生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更早之前的過去,她還有未來我們最後一場奶奶醒來的戲,奶奶是在3333年醒來,這些所有的東西我都把它攪碎,織在一起,呈現在《不要再見啊,魚花塘》裡。
我希望用這個東西來,呈現出這種同時存在的概念,我們就可以在同時存在的概念裡面,不用受那種有限之苦。
凹凸鏡DOC:像他們說,電影是把人的生命延長三倍,而且我覺得電影确實是一個很好的表現形式,能夠把這個東西給呈現出來,疫情這種情況下,能夠電影上映是一種勝利了,希望能夠讓更多人看到,能讓更多人在影院裡感受到這種情緒在裡面。因為畢竟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的童年記憶,每個人都有長輩和自己在一起的美好時光。
謝謝您能接受凹凸鏡DOC的采訪。
關于電影:《不要再見啊,魚花塘》
導演: 牛小雨
編劇: 牛小雨
主演: 葉子 / 鄭聖芝
類型: 劇情 / 歌舞
制片國家/地區: 中國大陸
語言: 漢語普通話 / 合肥方言
上映日期: 2022-11-25(中國大陸) / 2021-08-12(洛迦諾電影節)
片長: 100分鐘
又名: Virgin Blue
内容簡介:
爺爺去世了,奶奶獨居在家。屋子裡充滿了奶奶關于過去的記憶,這些記憶甚至固化成了物品、動物和人,有了自己的生命,而奶奶,則像是失憶了,在失憶的人面前,時間徹底失效。
葉子畢業回到家,過最後一個暑假,不斷被家中神出鬼沒的記憶騷擾。這些記憶有些像是爺爺、有些像是小時候的自己、有些誰也不是,是陌生人、一隻貓或是一叢草。關于過去的記憶在萬物之間流轉,葉子從害怕到慢慢接受到愛,是接受傷心的童年、是愛爺爺到愛一切,用這樣的方式和世界在一起,重新認識和愛這個世界。
家中的奶奶也得以和記憶中的故人們重逢,終于,在一個晚上,所有人一起迎來了一場盛大的告别。
可能并不是告别,這是奶奶的一場夢,在夢裡,大家永遠在一起了。
導演介紹:
牛小雨
出生于安徽省合肥市,中國内地女導演、編劇,畢業于北京電影學院,分别獲得動畫專業和實驗影像專業的學士、碩士學位。
2013年,執導個人首部短片《魚花塘》。2018年,自編自導劇情短片《青少年抑制》,該片提名第12屆FIRST青年電影展競賽最佳劇情短片。2022年11月25日,由其執導的劇情電影《不要再見啊,魚花塘》上映,該片提名第4屆平遙國際電影展發展中電影計劃單元、第16屆FIRST青年電影展最佳劇情長片,獲得第16屆FIRST青年電影展“一種立場”榮譽獎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