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暑期檔,可是2022的暑期檔格外的冷清,目前還沒有一部真正的爆款,即使有《人生大事》的小火熱,《神探大戰》的口碑炸裂,也無法拯救慘淡的市場。如此行業背景之下,院線隻好進一步壓縮藝術電影的排片,例如李睿珺導演的優秀之作《隐入塵煙》上映第八天僅獲得0.5%的排片,其首映也不過是2.4%的排片,就這樣,一條《隐入塵煙》排片少的話題登上了微博熱搜,很多人才因此得知這部電影,這聽起來很像本片的風格---魔幻現實。雖然文藝片近期頻頻進入院線,這也隻是從前影視行業蓬勃發展後的餘溫,在疫情等多方面因素的制約下,本就空間狹小的藝術片市場舉步維艱。

本期膠片帶将目光投向文藝片的領域,以自己綿薄之力為這些小成本文藝片加油打氣。今天,讓我們跟随着“膠片帶”走進這部入圍威尼斯電影節主競賽單元的影片--《隐入塵煙》。

導演的創作初衷是展現社會邊緣人物的所作所為,所想所愛,以自己熟悉的農村視角切入,聚焦兩個家庭棄兒的情感曆程。那麼影片的故事主要圍繞着男女主人公展開,也就主要圍繞着男女主演的表演展開。我們可以看到,海清一改以往作品中的“女精英”“虎媽”形象,搖身一變,她蹒跚着腳步沉默不語的樣子讓人忘記了她明星的身份,此時此刻,她就是桂英。四哥馬有鐵的扮演者是導演的姨夫,純素人,但是農民的身份使他在此片中的表演遊刃有餘,渾然天成。一個是炙手可熱的明星,一個是不經雕琢的素人,導演是怎麼讓兩人在影片中呈現出十分默契又和諧的效果呢?李睿珺在采訪中提到:“讓海清卸掉表演的“套路”,教姨夫多一些人物的塑造,兩人都向彼此的表演方式靠攏,最後達到平衡。”看來演員的精彩演出離不開導演的用心指導。

影片的節奏很慢,這是為了和人物的心理節奏相适應,讓觀衆置身于充滿真實感的故事中,而不是由快速剪輯營造的假象中,去感受時間的流逝,生命的劃痕,這雖然和我們短視頻時代的的觀影節奏有沖突,但是我們也要學會包容不同的節奏和故事,有時候,還是得慢下來。

叙事慢不代表劇本會拖沓。本片以紮實的劇本,如涓涓細流向我們展示出貧困農村生活的點滴,又如小刀般悄悄地抽絲剝縷,把生活殘忍的一面毫無保留的展示出來,震撼着觀衆的内心。影片中的夫妻同是天涯淪落人,妻子桂英受盡哥哥一家的欺侮虐待,烙下了病根,導演用桂英的病也暗示了她的悲慘遭遇,丈夫馬有鐵父母雙亡,隻剩下一個想榨幹他的兄弟,這兩個人從沒感受過家的溫暖,隻是一天天地挨日子,在機緣巧合之中,他們的生命交彙,一層層的漣漪蕩漾,似乎一切都不一樣了,雖然仍是到處搬家,甚至被暴發戶吸血,但是他們體會到了家的溫暖,生活也有了希望,雨中苦苦護磚,壘新房,養雞耕地,辛苦卻有盼頭,日子朝着另一個方向走着,直至妻子在意外卻又殘忍的合理中溺亡,馬有鐵才恍然醒悟,原來一切從來都沒有變過,隻是身邊多了個人陪自己默默承擔。馬有鐵在妻子冰冷的手上拿米粒按出一朵小白花,那往昔的美好,成了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和她,都如麥子殼,随風去了。極諷刺的是,即使在主人公死後,侄子推倒他們的房子利用他們賺了一萬五。故事看似平淡無奇,實則伏筆很多,讓人驚歎李睿珺編劇的實力。

故事在營造真實感沉浸感的同時,還融入了導演一貫的風格,魔幻現實的色彩濃厚。燕子麥子驢子,都在農村常見,也是本片重要的意象。燕子和驢子都是戀家的動物,表達着夫妻二人對家的不舍,和搬家的無奈。同時驢子還是馬有鐵的一個化身,驢子半生辛勤勞作,被主人松開缰繩卻站着不走,就好比以馬有鐵為代表的村民無法與現代生活接軌,在土地政策的改革下無所适從,隻得死守住這片熟悉的土地,任人使喚,生于斯而困于斯。寶馬和寶驢的對比,也是強化了這一觀點。影片末尾的場景驢子又回到了主人空無一人的房子,看着其他人把房子推倒,靜靜注視着最後的溫存一點點消失,隐入塵煙。對于麥子,更是片中重要的線索和意象,夫妻二人從陌生而逐漸情愫叢生,麥子從種子開始出苗,抽穗,成熟,麥子一年四季的生命曆程也象征着夫妻二人一年的情感曆程,麥子收獲了新種子而夫妻二人收獲了愛和被愛的體驗,對于導演來說,夫妻二人因愛和被愛彌補了缺憾,人生已在一定程度上達到了圓滿,那最後的結局也未嘗是一個悲劇。臨近結尾時成熟的麥子種子随風而去,這顆鏡頭令人印象深刻,對于麥子,生出種子等于生命的終結,而對于種子,卻是生命的開始,或許生命沒有絕對的終點,縱使牆上的喜字變成了遺像,結婚照由紅色變黑白,夫妻之間的愛,已經随着二人的隐入塵煙走向了永恒。生命的輪回,大抵如此吧。

攝影也是該片的一大亮點。夫妻二人在沙漠和耕地以及晾磚的構圖美得像一幅畫。而且導演對窗子的運用可謂爐火純青,第一個鏡頭便是驢探出窗子,随即主人公出場,短短幾秒就交代了馬有鐵家中的地位低微,隻一驢作伴,但是對驢很有愛心。還有好多次借窗子内外環境對比,體現貧富差距,人物地位,同時窺探多個人物心理,還能加一層光更有層次,畫面也立體起來,妙哉妙哉。當紙箱中溢出斑駁的光打在夫妻二人的臉上,那個鏡頭真的很美,有一瞬間我和他們一樣忘記了曾經的苦難。鏡頭對準着土地,整部電影也好像從地裡生長,純樸而動人。

導演曾說,當今時代,人們随着科技的發展進行着又一次的進化,影片中的主人公,他們沒來得及搭上時代的便車,最終隐入塵煙,被人遺忘,不過他們身上那些美好的東西,比如愛與被愛的能力,卻是我們少有的,他們站在時代的鏡像,喚醒着我們為了前進而沉睡的心靈。

麥子被鐮刀割下,它又能幹什麼呢?麥子在磨盤中碾碎,它又能幹什麼呢?當種子埋入耕地的那一天,似乎一切都定了。風吹麥浪,這片土地溫暖而殘酷。

我是膠片帶,我們下期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