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衛視出品的《锵锵三人行》,是國産訪談類節目裡的一座裡程碑。

從1998年問世到2017年停播,它用包羅萬象的閑聊陪無數觀衆度過了數不盡的閑暇時光,被譽為“15年來中國最有價值的電視節目”。

其豆瓣評分,至今仍高達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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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持人窦文濤,自嘲“靠講黃段子發家”,被網友點評為“揣着明白裝糊塗的色情小主播”。

主持過程中,他總能非常出色地完成主持人的調和作用,一邊捕捉議題,一邊穿針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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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遺憾的是,這檔持續了19年的長壽節目,因為種種原因,最終落下了帷幕——

2017年9月12日,節目組在官微發布消息:“因公司節目調整,锵锵暫時停播,感謝大家多年厚愛,後會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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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锵锵三人行》落幕了,但“铿锵精神”卻并未就此止步。

“铿锵”二字,取自《左傳》:鳳凰于飛,和鳴锵锵。

節目組的初衷,是為了給文人學者提供一個思想碰撞、觀點交織的知識舞台。

于是,《锵锵三人行》停播後,窦文濤又秉承這種初衷,去多管齊下地做了不少嘗試:《天天逗文濤》《圓桌派》《一路書香》等等。

其中,最成功的,非《圓桌派》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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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内容來看,《圓桌派》有點類似于“脫敏版的《锵锵三人行》”。

雖然基調依然圍繞嘉賓之間密集的觀點碰撞所展開,但它褪去了尖銳的态度,放下了争論的執念,開始向大衆生活和文化心理無限靠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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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桌派》在談話形式上,與《锵锵三人行》一脈相承,都是主持人與嘉賓圍桌而坐、激情對談。

除此之外,窦文濤還在節目形式上進行了更多的探索。

比如,2018年問世的《锵锵行天下》,就是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一檔節目。

這是一檔主打文化旅行的談話類節目,它不搞走馬觀花的打卡式旅行,而是放慢腳步,對所到之地做出更進一步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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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年,國内的旅行真人秀一直層出不窮:《花兒與少年》《花樣姐姐》《妻子的浪漫旅行》《帶着爸媽去旅行》……

這些綜藝大多從生活出發,去探讨一種關系:藝人關系、親子關系、婆媳歡喜、婚戀關系。

很多節目環節,都有意為之,常常被規劃感和戲劇沖突打亂節奏。

與這些節目相比,《锵锵行天下》有着本質性的不同:沒有提綱,沒有劇本,沒有思想負擔,隻有随性而起的閑談與貨真價實的文化輸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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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季,三位嘉賓主要遊覽了土耳其、希臘這兩個迷人的國家。

錄制過程中,他們參觀了阿加莎·克裡斯蒂寫作的長駐酒店,體驗了許蕾姆蘇丹浴室的土耳其浴,賞玩了接地氣的平民集市大巴紮,拜訪了諾貝爾文學獎獲得者帕慕克……

第二季,受疫情影響,遲遲未能問世,直到今年春季才姗姗來遲。

因為國外新冠肆虐、拍攝不便,所以節目組将《锵锵行天下2》的旅行目的地設定在了國内的大西北:青海、甘肅和内蒙古。

放眼望去,全都是遼闊壯美的西北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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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和第一季一樣,這一季依舊延續“窦文濤、許子東、周轶君”組成的旅行鐵三角。

沒想到,出發前,意外出現了一個小插曲——

許子東因身體不适,不得不暫時失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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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精通中國飲食文化的美國廚師羅朗,則臨時救場,取代許子東參與到了旅行中。

羅朗是“锵锵宇宙”的老面孔,曾參與過《圓桌派》第四季的錄制。

在他身上,我們能夠看到美國白左文化那種固執的衛道士風範。

這在一定程度上,拓寬了節目的文化廣度與國際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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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羅朗對中國飲食頗有研究,所以對中華美食展開探索成了這一季的主要亮點。

各種充滿誘惑力的特色美食,都在鏡頭前一一掃過:開口笑、桃酥、油香、狗澆尿、青稞餅、牦牛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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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食之中,尤以青海大月餅最引人垂涎。

與普通月餅不同,青海大月餅看上去更像是做足了花樣的大饅頭。不但分量十足,而且樣式好看、價錢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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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美食不但能夠刺激人們的味蕾,還能夠勾起人們記憶裡的點滴人情。

比如,菜子油的香氣,帶出了羅朗早年在西北學習中國面點的經曆。小吃開口笑,勾起了周轶君的兒時回憶。而看似不起眼的桃酥,則讓窦文濤眼前一亮:“我好多年沒吃過桃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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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一路走走停停吃個不停,讓人不禁懷疑,自己看的不是《锵锵行天下》,而是《铿锵吃天下》或《舌尖上的铿锵》。

不過,玩笑歸玩笑,除了流于表面的吃播之外,三位嘉賓還根據眼前的素材,延伸出了不少思考與思辨。

隻一個簡單的“吃肉吸髓”,就能被他們說的頭頭是道。

窦文濤率先挑起話茬,說“吸髓”是出于一種慕強的本能——

人類的大腦之所以能變成今天這個樣子,全靠這一小口骨髓。雖然競争不過劍齒虎等大的動物,卻因為敲骨吸髓,促進大腦變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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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站在“人本位”的角度看,人類變強是一種好事,但是站在動物的角度看,卻未必是一種幸福。

尤其對家養牲畜來說,更相當于是一場噩夢,意味着它們将被大規模地屠戮。

正因如此,所以平衡人與動物之間的關系,一直是自然界裡的一大難題。

為了讓二者和諧共生,人們想出了各種各樣的方法,來予以調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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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轶君指出,日本從幼兒園開始,就教導孩子養成“忏悔、感恩、共生”的心理過程。

這種心理過程,是一種“君子遠庖廚”的心理狀态。

此舉不但可以讓孩子養成慈悲心,還可以降低吃肉帶來的負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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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坐在一旁的羅朗,卻并不認同這種觀點。

他認為,這種态度其實是一種自欺欺人的行為。

它更像是一種安慰劑,對人類糾結的内心做出短暫的安撫,讓其得以平靜。

與自我安慰相比,他更傾向于去直面自己的愧疚:“我希望一直會有這個感覺,如果哪天我殺了一個東西沒感覺,我覺得那個才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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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他們又展開讨論,聊到了人類的欲望與貪婪。

羅朗認為飲食的本質是“欲”,也就是我們所說的“口腹之欲”。

欲望過度膨脹,要的太多,就會變成“貪”。

而周轶君卻對此給出了不同的看法。

她認為,正因欲望不斷膨脹,所以人類社會才能不斷向前,帶來更多的發展。

這就是所謂的“文化的啟發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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類似這樣的思想交鋒,在《锵锵行天下2》裡還有很多。

無論置身于怎樣的氛圍、地貌、節奏,他們都可以東拉西扯地暢談一番。

他們談疫情給人們生活造成的不便,談愛情隻是人生當中的一小部分,談磨難給人帶來的雕刻、打磨,談程式化的生活節奏給人帶來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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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圓桌派》一樣,《锵锵行天下》也有着巧妙的分寸感。

談話過程中,三人你來我往、唇槍舌劍,但彼此卻并不為說服對方而努力,并不一定非要争個輸赢,而是展現出了強大的包容力,允許不同的觀點存在,去平等地分享、交流、吸收。

這種談話方式,可以起到發人深省的作用:不要急着下結論,多聽取一種聲音,多嘗試一些不同的角度,進而對同一件事就會擁有不同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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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都是旅遊綜藝,但《锵锵行天下》流露出的質感,卻與《你好生活》《奇遇人生》《很高興認識你》等慢綜藝不同。

它突出的不是生活氣息,不是人文美景,也不是明星大咖,而是嘉賓之間的思想碰撞。

就本質來看,《锵锵行天下》其實更像是《圓桌派》做出的另類延伸:

一方面,它延伸了施展空間,将節目從室内搬到戶外,擺脫了原來的極簡化制作;另一方面,它延伸了心理狀态,讓嘉賓徹底放松,在旅途中真情流露、暢所欲言。

在國産旅遊談話類綜藝裡,《锵锵行天下》本身具有極強的稀缺性,至少目前找不到能夠與它對标的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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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它在形式、内容上表現出的新穎性,其實卻乏善可陳。

和《圓桌派》一樣,它主要的價值,依舊聚焦在嘉賓身上。如果邀請到的嘉賓突然缺席,那它在内容上就會大打折扣。比如,前幾期由羅朗暫時替補,就遠遠趕不上許子東,能與兩位老友配合得當、談笑風生。

而且,這檔綜藝在尺度與辛辣程度上,也無法與《锵锵三人行》相提并論,缺乏那種針砭時弊的尖銳表達。

不過,它充斥的思想碰撞、觀點輸出、哲學反思,依然可以秒殺大多數文旅談話類節目。

至少可以在知識層面上,讓觀衆獲得一種充盈的滿足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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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锵锵宇宙”之所以擁趸無數,并不在于它形式上的豐富性,而在于它高知識密度的持續輸出。

眼下,面對層出不窮的旅遊綜藝,觀衆的審美需求會日益提升。

相信在不遠的将來,觀衆一定會越來越看重有品質、有内涵的文化内容。

隻要接下來,《锵锵行天下》能夠把握好自己與衆不同的核心特色,繼續散發人文魅力,就不愁不會被更多的觀衆所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