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年齡越來越大,人生困境之念幾乎成了意識的背景音,如同某種慢性疼痛,隻有少數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某件事上之時才能逃開。于是,各種事情都會成為相關的素材。

其實事情很簡單,困局的本質并非外在的局面,而是人本身,我的監獄就是我自己,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就這樣被焊死在命運裡。

在該寫影評的地方寫這些,是因為片子引發了這些想法。大雄考0分,運動能力幾乎為0,這當然是個誇張的設定,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和機器貓的萬能同樣誇張。我也看過不少機器貓漫畫,系列短故事和超長篇都看過不少,但回憶一下,對大雄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印象不多,隻記得媽媽幾乎永遠穿着圍裙,總是在家,爸爸是個上班族,總是看到他提着公文包從外面回來。這部片子裡,媽媽成了學霸,爸爸成了優秀棒球手,這應該是引入的設定,而其作用就是讓大雄其人顯得更為離譜。

文武雙垮是大雄的人設,作為系列故事,這個設定是最為本質的,不可更改的,這種誇張處理很常見,是個典型的“白日夢”設定。這種設定能最大限度消除角色的攻擊性,同時反襯出機器貓是多麼奇迹的存在。與此相類,小夫的有錢愛炫富,胖虎的五音不全愛唱歌,都是不可更變的設定,它們在故事中都各有其用,這種組合經常能出笑料。然而必須記住,設定不可變更是因為它是為系列故事集設計的,系列故事可以認為在一個平行宇宙中不相幹地發生,彼此都沒有影響。系列故事的時間是靜止的,所以柯南才能連載十幾年,故事的時間也沒有超過一年,這和七龍珠這種發展故事有本質的不同,從小悟空到超級賽亞人之三,敵人從樂平(樂平最初是以敵人形象登場的)一直到有不死之身的魔人布歐,這才叫發展故事。而發展故事的難題也很明顯,因為敵人必須越來越強,其強度很快就已經超出了一個動作戲所能允許的範疇,兩個有随意毀滅行星能力的對手你一拳我一拳地打,其實是個很好笑的事。

所以為了能一直連載,無論是柯南還是大雄,都被永遠地困在了短短的那段時光裡,如同土撥鼠之日那樣,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說個梗,日本隊又雙叕赢了。所以系列故事如果不能丢開這種焊死的設定,那和發展/成長類故事就有不可調和的矛盾,這是該片讓人感到别扭的根由,同時,由于設定過于誇張,它也無法作為講結婚成家這種偏向成人的故事内容的設定。

在想這個問題時,我對這類人物感到一種悲哀,無論過多久,隻要這個人物還在,它就永遠是那樣,丁丁曆險記已經快100年了,丁丁依然是個20出頭的自由記者,所不同的是發生在丁丁身上的事始終就是那個時代的事,杜邦兄弟永遠戴着那個時代的禮帽,而柯南的手機已經最早的功能機經曆了翻蓋時代,到達了現在的智能機。他們被永遠困在自己的設定中,不會衰弱,卻也不得成長。

我無法不由此聯想到自己的生活,無法不把它作為人生的比喻。我當然在漸漸變老,但糟糕的日子過着和一二十年前并無區别,糟糕的方式也一模一樣。我甚至已經厭倦了從記憶中尋找導緻某些強迫行為的蛛絲馬迹,懶得再尋找解決自身問題的方法,甚至不再想尋找比喻來增加認識。十多年如一日的晚睡,伴以十多年如一日的以為自己明天就能開始早睡,如果不為此絕望,那臉皮也實在太厚了。看電影的時候,我為大雄的廢物設定遺憾,覺得大雄被困在這個設定裡,就算長大也不能擺脫,突然就想到自己又何嘗不是,然而生活其實是成長和變化的,并沒什麼真正的限制,也許基因裡寫下了一些性格的出發點,但秉性難移也隻是個難字而已,并非是秉性不移。

經常會在看到劇中人屋子弄得一塌糊塗,心生責備時升起收拾屋子的動力。如果我還剩下點好,但願它是殘留的那一點自省,雖然一二十年了,還是要說:絕不能困在自己的籠子裡,無論如何,也要撞破出去。

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