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人性,繞不過去的就是先秦諸子的人性觀,本文主要就秦諸子的人性觀做一個簡要的概括和了解。

  首先是孔子。孔子是不談人性的,也許他老人家早就預料到,這是一個無解的難題,又或者他不想陷入人性的泥潭中無法自拔吧。于是,我們翻開整篇《論語》,談人性的就隻有簡單的一句話:“性相近也,習相遠也”。(《論語·陽貨》)也就是說,孔子隻認為人性相近,習性相遠,至于人性是善是惡,或是其他,都沒有說。

  談人性善惡的,是孟子,孟子其實也可能不想談人性,但是被逼無奈,不得不談,這就要先說告子。告子何許人也?不知道,有人認為他是戰國時期的思想家,也有人認為他是孟子的學生,甚至有人認為告子不過是杜撰出來的人物。我的看法,他應該是戰國時的一個思想家,至于是不是孟子的學生不好說。

  要先說明一點的是,孟子認為,談人性就應該談論人的社會性,而不是人的自然性。關于這一點,《孟子·告子》上有一段精彩的辯論。告子說:“生之謂性。”天生的就是性,所以談人性就應該談自然性。

  孟子反問:“生之謂性也,猶白之謂白與?”天生的就是性,就好比白色的我們就叫它白一樣對吧?

  告子點頭:“是的。”

  孟子反駁:“然則犬之性,猶牛之性;牛之性,猶人之性與?”既然這樣,那麼狗性就是牛性,牛性就是人性,因為他們都是天生的性。

  《孟子》中沒有記載告子的回答,應該是被問倒了。其實,孟子的辯論是有問題的,因為他認為狗性=牛性=人性,這就好比白馬=黑馬=黃馬一樣,混淆了特殊性與一般性的區别,是“白馬非馬”的另一個極端。

  但是,從這個辯論中我們可以看出,孟子認為,講人性必須講社會性。

  現在,我們通過孟子和告子的辯論,來看看他們對人性的觀點。

  告子對于人性的觀點是什麼呢?性不善不惡。《孟子·告子上》中闡述了告子的觀點:“性猶湍水也,決諸東方則東流,決諸西方則西流。人性之無分于善不善也,猶水之無分于東西也。”他說人性就像水,東邊的口開了就流向東方,西方的口開了就流向西方,人性沒有所謂的善惡,就像水流本沒有所謂東西一樣。

  孟子不同意這個看法,他說:“水信無分于東西。無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人無有不善,水無有不下。今夫水,搏而躍之,可使過颡;激而行之,可使在山。是豈水之性哉?其勢則然也。人之可使為不善,其性亦猶是也。”水流确實不分東子,難道它也不分上下嗎?人性的善,就像是水流天生往下流。人性都是善的,就像水都是往下流的。可是,有時候也不是這樣,你把水潑出去,它可以往上,高過人的額頭。你把水堵住,它也會越來越高,讓它流向山上去。難道水向上是水的本性嗎?不是,這是環境變化使然。有些人是惡的,這也是環境使然的,而不能說人性本來就是惡的。

  關于孟子的觀點,易中天先生提出了不同的看法,他認為,孟子的觀點是向善論,而不是性善論。他的一句是這句話:“人性之善也,猶水之就下也。”易中天先生翻譯成:人性的向善,就像水的向下。如果單從這句話來看,覺得易先生有些咬文嚼字了,但是看完《孟子》後,我覺得他的觀點是正确的。因為孟子在後面還說了一句話:“乃若其情,則可以為善矣,乃所謂善也。若夫為不善,非才之罪也。”之于人性,是可以為善的,這就是我說的人性本善。至于有不善的情況,這不是人性的錯,是環境的錯。孟子還做了一個比喻,一座山,本來是很茂盛的,但是後來樹被砍光了,變得光秃秃的,你難道就說它本來就是光秃秃的嗎?所以人的惡不能否認人本性的向善。

  為什麼人性可以向善呢?因為有“四端”:“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惡之心,人皆有之;恭敬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恻隐之心,仁也;羞惡之心,義也;恭敬之心,禮也;是非之心,智也。仁義禮智,非由外铄我也,我固有之也,弗思耳矣。”

  關于這段話,我的理解是:人有了四端,不等于說人是善的,而是說人有了向善的可能。但是你要想變善,還需要做一件事:“求則得之,舍則失之。”你去探求四端、發揚四端,你就可以變成善的,但是如果你抛棄了四端,你就變成了惡的。

  這就是向善論,至于它是不是孟子真正的觀點,這就說不清了,姑且存而疑之。孟子的觀點是有問題的,問題就在于沒有邏輯,全憑想象。

  于是,荀子出場了。

  傳統的觀點認為荀子是性惡論者,但是我在這裡贊同易中天先生的看法,荀子的觀點是人性有惡。因為,在荀子看來,人性分為兩部分:性和僞。

  荀子批判孟子的觀點:“孟子曰:‘人之學者,其性善。’曰:是不然!是不及知人之性,而不察乎人之性僞之分者也。凡性者,天之就也,不可學,不可事。禮義者,聖人之所生也,人之所學而能,所事而成者也。不可學,不可事,而在人者,謂之性;可學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僞;是性僞之分也。”

  荀子還認為,性是惡的,僞是善的。“人之性惡,其善者僞也。”在這裡,“僞”不是“虛假”、“虛僞”的意思,而是“人為”的意思,“人為”就是“僞”。具體來說,“不可學、不可事而在天者謂之性。可學而能、可事而成之在人者謂之僞。是性僞之分也。”

  綜上,在荀子看來,人性分為性(自然屬性)和僞(社會屬性),人的自然屬性是惡的,人的社會屬性是善的。性和僞是一對矛盾,他們既有區别,又有聯系,于是荀子還提出了“性僞合”。他說:“無性則僞之無所加,無僞則性不能自美。性僞合,然後成聖人之名,一天下之功于是就也。故曰:天地合而萬物 生,陰陽接而變化起,性僞合而天下治。”

  如果人沒有質樸的性,那麼僞就沒有地方施加,沒有僞,性就不能自行完美。人的性與僞相互結合,然後才能成就聖人的名聲,這樣就可以完成統一天下的大業。所以,天與地相配合就産生了萬物,陰陽二氣相結合就有了千變萬化,人的性與僞結合就能治理好天下。

  要想達到“性僞合”,方法是:“化性起僞”。

  “性也者,吾所不能為也,然而可化也。積也者,非吾所有也,然而可為也。”“化”就是“教化”,“起”就是“發揚”、“興起”。我們要把惡的部分通過教化來消除,把善的部分發揚起來。

  具體如何做?學。所以《荀子》中有《勸學》篇,學什麼?學禮。“故聖人化性而起僞,僞起而生禮義,禮義生而制法度。”我們要通過學禮消除惡的性,通過學禮發揚善之僞。更進一步,如有必要,還要制法度,這就是儒家向法家過渡了。

  所以,韓非子作為荀子的學生,成為法家的代表人物,就順理成章了。

  韓非子是徹底的性惡論者,他認為天下出了自己,沒有人是可以相信的,連老婆孩子都不可信,其他人就更不可信了。“夫以妻之近及子之親而猶不可信,則其餘無可信者矣。”曆史上夫妻相害、父子手足相殘的例子很多,這裡不再舉例。

  韓非子認為,不能相信任何人的原因,是因為人都是自私自利、趨利避害的。“夫安利者就之,危害者去之,此人之情也。”而且,荀子認為人性可以改變,所以提出了“化性起僞”、提出了“禮樂”,而韓非子則相反,他說人性是不能改變的,所以禮樂仁義那一套不管用。

  管用的隻有賞罰,也就是“法治”。因為人趨利,那我就告訴你你去做什麼,做好了我就賞你;因為人避害,那我就告訴你什麼不能做,你做了就罰你。隻有這樣,社會才能長治久安。這就是法家“順性因情”的原則。

  如今我們制定的法律,很多時候也是假定人性是惡的,因為隻有假定人性是惡的,這才有法律存在的必要,如果人性是善的,就都學儒家那一套了。這一做法的源頭,在中國可以就追溯到韓非子這裡。

  以上就是先秦諸子的人性觀,限于篇幅和本人自己的知識,隻能談這麼多了。

  下面簡單說一說我自己的人性觀:

  1、談人性就應該談自然性。因為我覺得,談人的社會性太虛了,那不是人性本來的東西。

  2、人性是惡的。人基本上是一有機會就作惡的。比如在“文革”時期,在納粹統治下,因為集體無意識,那些紅衛兵、那些納粹黨,可有一點的善嗎?作為社會屬性的善,是靠不住的。也許你會說這些例子都太極端了,可是,很多問題恰恰在極端的情況下才能反映出來的。看看紅衛兵、納粹黨們,那不是一個兩個人的問題,是一個民族、一個國家都這樣,這還不能說明問題嗎?在這些情況下,人的善哪裡去了?真的如孟子說的,環境不一樣了,還是人性本來就是惡的?如果說人在這個環境下,人是惡的,在另一個環境下,人又是善的,那麼,這恰恰證明了,人是惡的。因為在這個環境下,人有機會作惡,那就肆無忌憚地做吧,在另一環境下,人不能作惡,那就把惡收藏起來,這正是虛僞的表現,是惡的表現。

  還有一個實驗可以說明,那就是路西法實驗(斯坦福監獄實驗)。1971年,美國社會心理學家菲利普·津巴多主持了“斯坦福監獄實驗”,引發了全球心理學界重新審視以往對于人性的天真看法。實驗中,通過專門測試挑選了征募來的受試者,即身心健康、情緒穩定的大學生,這些人被随機分為獄卒和犯人兩組,接着被置身于模拟的監獄環境。實驗一開始,受試者便強烈感受到角色規範的影響,努力去扮演既定的角色。到了第六天,情況演變得過度逼真,原本單純的大學生已經變成殘暴不仁的獄卒和心理崩潰的犯人,一套制服一個身份,就輕易讓一個人性情大變,原定兩周的實驗不得不宣告終止。

  3、人性是可改的。不可否認,有些人是毫不利己專門利人的,是幾乎不作惡的,從這一點可以看出,作為個人的人性,是可以通過教育與學習改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