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人很喜歡Eric與研究泰铢的前員工對話。二人對秩序、均衡、規訓的共感,先表一種看起來無法逃脫的傳染病——“我的前列腺不對稱”,“我也是”。而前員工試圖啟發Eric失衡的重要性,并據此推進了這場對話。伊卡洛斯( Ίκαρος )們通過對話互相投射和自審,反身性的思辨如刃,來自不同階層的“病友”在這一區流血前的交流,确如司機警告那般,“你若跟他們講理,會耗更久,他們會先挖出你的内髒”。
前員工對Eric完全自我中心化的否定是理解Eric這一人物的線索。當這種完全自我中心化的狀态在外力沖擊下逐漸解體,“他者”的必然存在所強調的差異帶來的神秘、威脅,進一步加劇了主體的瓦解。差異在本片中的讨論不再聚焦于性别種族階級,也無關它們交叉之下的内化,而聚焦于差異本身孕育着的無窮破壞力。
回顧他與一女人坐在車中,車外是暴動狂躁的示威人群時,女人這樣說道:
“科技和财富的幻影,虛拟資本的力量,會把人送至貧民窟作嘔并死去。人類理性的瑕疵為何?是什麼?假裝沒看到其所建體制末端的恐怖和死亡。這是對未來的抗議,他們想要抵抗未來,他們想要促使未來正常,避免淹沒現在。未來終究是個整體,無差異性,大家都趨于極樂,所以未來才會衰微,并非我們想要創造的悲歡之地。”
差異性将社會中的一部分人推向頂端,由社會集中的資源帶來的動力所推進的未來被末端抵制是曆史的常态,處于金字塔頂端的Eric本來也難以與車外瘋狂的人群共情,然而“差異”也吞噬到了他——它們不僅帶來來自末端的刺殺威脅,更重要的是,他内心對未來的欲望也即将走向湮滅——第一次表現在他慫恿女保安對他使用電擊槍,第二次則在他于前員工家中試圖拿槍自崩卻轉而射手。
Eric的堕落一方面是因摸不透“元”而失手破産這件事所代表的:一個年少有為的天才,在其完全自我中心化地設計、建構、實踐看似完美無缺的商業體系并借此攀上頂峰後,面臨了這一體系的失效和均衡的崩盤。這一敗局讓一個封閉的球形有了缺口,讓一個在車内無憂、日理萬機的預言家打開了車門,并意識到世上确有無法被他一手掌控的變動,而這正是“他者”送來的大禮。
另一方面也因影片中借Eric一直得不到與詩人妻子做愛機會所表達的,科技、資本、理智在性、愛、靈上展現的無力,讓習慣借力于前者的他屢試屢敗、束手無策。
前員工顯然先Eric一步經曆過這樣的崩潰,他說:“有些事會稍微傾斜,你追求完美的均衡,我懂你,但你該追蹤元的抽動和突變。”二者共曆的性器官變異,在男性的身體上發生更象征着侵略力的萎縮——正如瑪麗·道格拉斯所言,身體本身是個容器,裡面盛滿變動的因子,正是它們構成了我們這個社會。無論是富者Eric還是貧民前員工,一但被這充滿差異性的社會所擊倒、淘汰,侵略力也不複存在。前列腺災難和自我中心者的崩潰是柯南伯格式的靈肉合一。
前員工為Eric準備的一槍崩頭,被他稱為伊卡洛斯墜落式死法,嘲貶之中帶着自憐悲情,在他猶豫不決的槍口之下,我們最終都不确定這一為自我中心者說出的臨刑判詞之後,到底是誰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