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個夜晚匆匆看完之後,心中總有一股落寞難以遣懷,無法填補的内心空缺仿若不可抑制的憂傷情緒緩緩升騰,赤名莉香那樣的形象像是許久之前在金庸《笑傲江湖》一書裡得以所見的任盈盈一般,真正诠釋什麼叫做“讓人感動”。明眸皓齒,語笑嫣然,莉香這樣的女子,有洞徹世事的睿智卻不乏維持讓外界感覺“癡傻”的天真無畏,飽含熱烈與真誠,既殘忍又細膩,将浪漫主義推向極緻,像一顆琥珀似的,有雜質,卻隻會讓整體顯得更加晶瑩剔透,這足以讓很多人(不分性别)自慚形穢。不由得想起了金庸武俠裡的阿朱、黃蓉等人,想起了《風之谷》裡的娜烏西卡,女性所能有的美好特質極大部分在她們身上呈現了。永尾完治像深陷舊愛糾葛的令狐沖,将深情厚誼視作天下頂重要的東西,秉性良善,責任感沉重,富餘他人所摒棄的道德心,也因如此,他們都心意不定,常常需要在“情”與“義”兩個命題之間徘徊,完治在“裡美”與“莉香”間的抉擇,就反映其人遵循舊日信念以及心懷感激不忘新人的二律背反,“裡美”是那個舊日信念,而對“莉香”義無反顧的愛他所能回饋的也隻是基于愧疚的感激,縱使到最後他或許已經喜歡上了莉香,也分辨不清究竟是愛誰多一點,但能給他消除心中惘然的機會早已丢失,接連不斷的“黃燈”閃爍之後,莉香的愛亮起了“紅燈”。令狐沖也是如此,忘不了嶽靈珊,一次次相助于她,心底匿藏的愛意仍然不泯,這也一次次中傷深愛令狐沖的任盈盈,但任盈盈和赤名莉香出奇地一緻,不玩心機與手段,動之以情,靜觀其變,甚至理解且暗中幫助心愛人做出有益情敵損害自己的事,這等襟懷與大氣其實全源于深沉的愛,但很多時候被愛的人卻是全然不知,愚鈍至極,将那份“愛”當作有恃無恐的法寶。
  在《笑傲江湖》裡,于小師妹行将死去前夕,令狐沖對過去執念才算化解,一切業已漸進終局,在湖畔月影面前,任盈盈終于歎道“他終是喜歡我勝于小師妹多些了”,可同樣具有天人之姿的赤名莉香在無數次妥協與退讓之後,卻換不來永尾完治的相同對待,她那飛蛾撲火似的讓旁人見了不免心顫的愛成了一場徒勞,仿佛《白癡》中為維護愛情不惜自堕自毀的娜斯塔霞,赤名莉香在将自己推入深淵,即使她明白,她懂得所愛不過是個幻影,所有的悲劇性就在于此,全劇中最完美的人物卻擁有最殘酷的遭遇,這樣的反差讓誰看了都接受不了,它将美好之人會有美好際遇的必然性因果生硬地撕扯開來,将現實主義的體現反推為非現實主義,現實全不是這樣的,幾乎沒有莉香這般内外俱佳臻于至善至美的人,假使有,她會像莉香以如此方式去愛一個人嗎(而這個人卻恰恰是平凡傳統的完治)?劇作設計值得存疑之處不隻是這裡,按理說對追逐愛情懷有這般熱情的人,祂的熱情自然褪去地也快,可是赤名莉香的愛更像是綿延不絕狀,眉眼裡盈盈情愫無處不落在心愛之人身上,飽滿均勻不夾雜私心雜念,完治也坦然了自己的“不自信”,在面對這樣一個挑不出缺點的愛侶前,難免自慚形穢,首先是價值要素上的不匹配,再者是情感投入的迥異、斷層式的觀念認知,種種都注定了長久相伴的不可能,隻有在同樣平庸的裡美身上完治才能找到那種悠然自得的安全感,所以影響了他的判斷。莉香奮不顧身的愛太沉重,但基于現代社會的法則,愛一個人怎樣的方式才算是正确?太熱烈真誠盈滿則虧,放低姿态便會被不珍視,太低落淺淡又會讓被愛者誤以為不愛,由此漸行漸遠,當所進行的努力都是無果,皆為冷漠猶疑相待,逐愛的方法論徹底失效時,也隻能用一句“緣之一事,不能強求”來掩蓋無法相愛的事實。但我要說,赤名莉香是正确的,無論是其愛情觀還是愛的方式,都盡顯冒險主義騎士精神,即使很多年之後返過頭來回憶,也求得個問心無愧,為之啞然失笑,被愛者卻會歎惋,曾有人在生命裡這樣轟轟烈烈過,這樣癡傻,這也算是對“赤名莉香”者唯一的慰藉。
  赤名莉香提前上了四點三十三分的列車,這樣的離開是對那份不渝情感的最終維護,看着她離去路程上抽泣禁不住寂寞感的遊離,代入的情緒太沉抑,卻是陷入一種欲泣不已的尴尬局面,直至莉香與完治三年後的重逢,莉香依舊轉過身來微笑着喊“かんち(丸子)”時,感性之淚的閘口才得以打開。語言失效了,隻剩蒼涼,以及亟待撫平的不安。光是能夠創造這樣的角色就決定打滿星了。
  回顧正反打鏡頭裡始終微笑的莉香,一段段暗然重合的兩人相視而立的場景,總是莉香在奔赴對方,總是莉香在為愛情不斷試錯,鏡頭之外者的命運也在與此相撞,但沒有忘記如何真誠以待,自己如何獨自度過憂傷的日子,沒有忘卻那些揭去浪漫面紗後的殘忍情感,沒有忘卻抵受傷悲之餘怎樣保持樂觀大方,人身上所有的純粹與詩性就會不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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