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查寝學姐的新聞特别火爆,這件事情發生後,江蘇師範大學講師杜連森發表的《「打工人」的困境:去技能化與教育的「空洞」》的論文也「火」了 。人物周刊轉載了這篇論文,大家可以找來看。這篇論文談論的職業教育失效,恰好和小津在1936年拍的電影《獨生子》主題一緻,我們來談談教育失效的問題。
“媽媽,我會成為偉人的”
這句話是影片中的兒子對媽媽說的。當時他們家境貧寒,本不能夠支撐他讀中學。但母親為了兒子的未來,傾家蕩産也要供兒子上學。這是兒子聽到媽媽讓他繼續上中學對媽媽說的。
一般的煽情電影,可能會把媽媽在供孩子上學時期的苦難大肆的表演,好賺幾粒煽情的淚水。小津安二郎沒有這樣做,母親的苦難他全然不提,直接一切鏡頭,時間來到了兒子大學畢業後,母親去東京看望已在東京找到工作的兒子。
可來到東京才發現,兒子住在東京的郊區,早已經結婚,就連孩子都已經一歲了。
兒子為什麼之前不告訴母親,自己結婚了?
因為窮。
母親含辛茹苦供自己讀書到大學畢業,結果在東京,自己卻隻能找到夜校老師的職位。
夜校老師的薪水很低,就連10塊錢(當時≈3.33美元,參考建國前期的物價水平),自己都必須找兩個人借,還承諾付利息才借到。
傷心是當然的,強顔歡笑幾天過後,兒子問媽媽:
“媽媽,你很失望是不是?”“你怎麼會這麼想?”“因為我自己也這麼覺得。”
我自己也這麼覺得,為什麼拼命讀書讀了十幾二十幾年之後,還是隻能做這種最低端的工作?
我不明白,我不理解。這不是獨屬于日本的問題,恰恰是我們現在面臨的問題
“教育失效了,我們怎麼辦?”
我的一個哥哥也是很早就上了中專職校,他後來時常後悔,當初為什麼沒有和我們住在一起。
“不然我也可以好好讀書,考上大學,也不會沾染上那些抽煙打架的習氣。”
我很心疼我這個哥哥,但我必須要說,這不隻是職業教育的問題,學曆教育都有這個問題。
為什麼我們讀了這麼多年的書,到頭來還是隻能做最低端的工作,
在人海浮沉,看不見未來和歸處?
大城市的陽光不曾照耀農村,繁華是你們的,我什麼都沒有。
即使和你們有同樣的旨趣,看幾部國外電影,喜歡幾個國外電影明星,
但歸根究底,那是我們向你們靠近的方式,某種程度上這是一種投榮,一種假裝浮華照耀着我的虛妄。
就像當今一線城市的年輕人愛逛宜家一樣,宜家又不用門票,買幾包幹花就得以共襄盛舉、同沐恩德,共同徜徉在北歐現代家居的時尚氛圍中,人群潮來潮去,我可以短暫的不當農村人,不當窮人,好像我也是衣着光鮮時尚的城裡人。
但一走出宜家家居巨大的藍色幕牆,這個夢就醒了。
就像那句著名的自嘲語:
“張華考上了北京大學;李萍進了中等技術學校;我在百貨公司當售貨員:我們都有光明的未來。”
就連北京大學的文憑在就業市場上都不再那麼吃香了,何況我們這些二本、三本、大專的普通人。
教育确實是失敗了,我們當然可以何不食肉糜、故作強調地說:
“大學不是職業工人培養所,大學是教你如何思考,如何看待世界,保持對世界的懷疑。”
我們當然可以這樣拿腔拿調,但腔調是給有錢人的,
普通人出來工作就是要面臨,
“工作怎麼找?”“工作薪水太低怎麼辦?”“畢業後第一次租房怎麼找?”“如何在一線城市生存下來?”……
這些問題我們通通要領教,不是你一句“何不食肉糜”就能抵消的。
我的痛苦是真切的,我的掙紮也是真切的,
城市的燈光從來不曾照耀我們。
廣州塔建得再高大,外灘的夜景再絢爛,
這麼多次路過,我從不曾買門票上去看看廣州塔的夜景。
浮華過後,我還是走過逼仄的小巷,潮濕的地磚,回我城中村的小房間。
學校教育失敗後,我們怎麼辦?
若是僅僅揭露社會現狀,這部片子還沒那麼精彩。好的片子要給人方向,不可太沉溺于自己的悲劇性。影片中的母親給了我們方向。
我雖然傷心,但我最傷心的還是你的懦弱。就算你現在一時困頓,可還是有人能掙紮出一番天地來,如果有人能闖出一番天地來,我相信你也能闖出一番事業。你的一生才剛剛開始,為什麼不去建功立業,反而還在這裡自怨自艾。這不是你遊戲的結束,你任何時候都有反擊的機會。就連我也不曾向命運低頭。
影片最後,媽媽回到鄉下。同事問起兒子在東京怎麼樣,媽媽回答說:
“他已成為了很偉大的人”。
媽媽手裡的抹布換了一面,這面是面子,另一面是殘酷。
媽媽用殘酷這面擦地闆,擦了兩次就擦不下去了。
我想起2021年金曲獎,萬芳收到安慰性質的評委會大獎。
萬芳上台爆粗:“瑪德,我管你的”。
但最後萬芳還是說:“我不知道要怎麼面對這個獎,但媽媽,我希望你開心。”
兒子最後對妻子說:“我也要好好學習,等拿到了中等教師資格證後,再請媽媽來東京。”
媽媽,我也希望你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