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位創作者率先打動自己,會誕生什麼樣的作品?答案是以影像為筆,寫就一本年少日記。當聽到卓亦謙導演在映後聲淚俱下地訴說,那麽人物設置上先聲奪人的真實刺痛感便有了可溯源的出處,那不同等於天才般靈光一閃的巧思,而是孕育于鮮血淋漓的現實掙紮
開片的手法,簡單的剪輯連帶出小孩與成人的登場,乾脆利落的交錯誤導,於是我們幾乎是抱著一種篤定的想法繼續觀看:他肯定就是他吧。哥哥與弟弟的鏡像關係,輔助情緒對位的效果達成(包括兩個鋼琴老師的設置)。而長大成人後的他呢?透過盧鎮業的演繹,我們看到了一個從未真正自洽的角色,漂浮在一體兩面的人生曆程。劇情的緩緩推進,配樂的漸漸鋪陳,也是一種殘酷的挖掘,深究在那憂郁的雙眸之下暗藏何種撕心裂肺的過往。凝固的身體,冰凍的話語,一同冷藏在名為東亞之殤的監牢。卓亦謙彷彿借著片中的鄭Sir之口對逝去的友人說出那句“我未必幫得了你,但可陪著你”,我想他自己也最終邁過了一道心坎。兩個心心相惜的人,以最貼近熱鬧的姿态,覆蓋落落寡合的心态
脫胎于真實的劇本,灌注足心血的構思,導演本人的真情實感依靠畫面開口傾訴,當然最真誠也最動人。直到轉折之處我們才得以明晰,在東亞家庭制度化的規訓之下,他們背負多少同樣的傷。共情之後留下反思,殘忍之下尚有溫存。順著樓梯向下凝望,沿著階梯向上生長,還是熟悉的空間,隻是物是人已非。綿延不絕的鋼琴曲映照數載的人海浮沉,餘音繞梁,仿佛他尚在身旁。他總說大聲呼喊能夠抛棄煩惱迎接幸福,可在曾經的此地,他原來從未真正開心。最終四兩撥千斤的力道在天台迸發,于是處處淚痕,步步傷痕
誠然,從鄭Sir與父親的病床交心其實開始扣分,那段戲仍然使用了一種逼人落淚的挑撥性音樂,可是單調的台詞設計和死闆的拍法在此刻造成的是負面的觀感疲勞,作者失誤地發射了一顆失效的催淚彈。不過縱觀全片,這部作品整體上已然足夠好。當一衆港産新片如泥鰍之勢滑膩地湧向大陸影壇時,這部驚人首作的誕生,也正代表卓亦謙的一份溫情脈脈的宣告——港影未死
猶記得在那個刻骨銘心的夜晚觀影,一夜涼風起,悠然故人思,晚的靜謐流淌成一種哀傷,會有誰無意間翻開這部年少日記,於是得以回望少年的自己
“如果孤單 不要想孤單
妄想到黑暗轉眼 又泛濫
如果呼吸 可蓋掩低泣
也許那心跳的痛 沒秘密”
——電影主題曲《年月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