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孩子嬉戲,爸爸望着窗外,眼光迷離。

“我要媽媽”,爸爸哭了,像個孩子。

“我感覺我的葉子都掉光了

還有樹枝

風和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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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又在找他的手表。手表找到了,時間丢了。《困在時間裡的父親》是由安東尼.霍普金斯主演的劇情電影,講述一位患有阿爾茲海默症的老人與女兒相處中,陷入了記憶跟現實之間交錯的的時空漩渦。

影片情節、人物皆簡單,表現方式卻晦澀,沒有按時間順序,如意識流小說一般,将一個個碎片式的畫面呈現給觀衆,以父親安東尼的視角來講述一個平淡無奇卻意味深長的故事。從開片安妮前往公寓探望父親直至片尾父親打開卧室門看到護士凱瑟琳,影片的情節皆來自父親的大腦,混雜着過去、當下和臆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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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部影片色彩偏冷,以藍色為基調。女兒安妮的襯衫、手提包、購物塑料袋、公寓的内飾、窗外行人外衣的顔色或是獨自嬉戲的小男孩的書包……皆是藍色,憂郁的藍色彌漫全片,像隔着現實與夢幻的輕紗。

“我是誰?我在哪裡?我要到哪裡去?”影片看似講述一個患阿爾茲海默症老人的故事,也是在探析迷失在時間中的我們所面臨的困惑與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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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的這種叙述方式很有帶入感,觀衆既在看别人的故事也不由自主将自己融入其中,我們既是看風景的人也在風景中,誰又在看我們?

“時間”是影片一個重要的隐喻,恰如電影一開始父親就在找手表。父親的時間混亂了,分不清現實世界與想象世界。父親在時間中困惑了,生活在現實世界照顧父親的女兒也困惑,看兩個世界不斷交替、疊加的觀衆也困惑。父親不知道自己是誰,身在何處;女兒為父親因病生出的古怪行為、語言難過、無奈,又無能為力;觀衆看到了老去的悲哀,為父母、親人,更為不時迷失在時間荒漠中的自己,不知身在何處,往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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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實世界中,身患阿爾茲海默症父親總是忘記自己的手表放哪了,以為護工偷了,女兒幫他找回,然後告訴他,要跟男友保羅離開倫敦去法國。是将父親送養老院還是又換護工,女兒在猶豫,父親很迷茫。

鏡頭不斷切換,影片的場景隻有三個。一個是父親自己的家,一個是女兒的家,最後一個是養老院。父親把這三個地方混淆了,明明住女兒家,以為是自己家,把養老院也當成自己的家。這三個地方分别用了三種不同的色調,從暖色調到冷色調再回到養老院的藍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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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尼的小女兒意外去世,惟大女兒安妮照顧。安妮總穿一件藍色的衣服,似乎也寓意大女兒的理智與冷靜。安妮精心照顧父親,把生活不能自理的父親接到自己家裡 ,父親卻認為女兒想把他送養老院是要霸占自己的房子。混亂的記憶中,父親看到了女兒的前夫,以為還住在自己家裡。他又找不到自己的手表,再度困在時間裡。他看見前女婿戴着手表,以為是自己的,眼饞地探問。這是阿爾茲海默症的典型症狀,記憶力喪失,不相信他人,懷疑他人。

同一場景,父親問前女婿女兒安妮去哪了?女婿說去買東西了,待父親再看到女兒時,短頭發的安妮變成了長頭發的女人。這不是自己的女兒,怎麼會在自己的家裡?父親又迷惑了。實際上那是養老院的護工,而女兒與女婿已離婚多年。女兒在廚房裡,父親同前女婿在客廳。女婿說,你的行為讓人讨厭,已沒法自己照顧自己,你現在住的是安妮家。父親驚慌失措,旋即出現女婿打他耳光的鏡頭。父親捂着臉哭了,女兒問聲趕來,女婿不見了。貌似混亂的畫面,起初看得一頭霧水,尤其是那個令人費解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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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安妮明明用心照顧父親,有一個鏡頭竟是她掐住熟睡中父親的脖子,好像要置他于死地,直到影片最後方恍然。竊以為,那即是父親的被害妄想,也是女兒内心瞬間的反應。從父親的視角來看,他可能夢見女兒在害她;從女兒的角度出發,抑或也是人性真實的體現。“久病床前無孝子”,我們容易同情弱者,對别人的苦難,沒有人能感同身受。照顧病人是一個長期、艱巨的工作,倘若病人頭腦清楚,還能對照顧者心存感激,讓照顧者心生暖意,多少有獲得感,而對一個阿爾茲海默的病人,照顧者隻能是默默的付出,還常會被病人誤解、冤枉。當安妮發現父親認不出自己後,傷心地哭了。她所付出的一切完全得不到回報,隻能眼睜睜看到父親的病不可逆轉的嚴重下去。在身心疲憊、心煩意亂時生出那樣一種想掐死父親的瞬間念頭,應該符合真實的人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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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也有少許亮色。安妮為父親又找來新的護工勞拉,父親一看勞拉就喜歡,覺得她像小女兒。勞拉的到來給影片賦予了暖色調。陽光充盈房間,給家具與房間裡的人披上一層金沙。父親穿了件猩紅色的睡衣,還在勞拉面前跳起了踢踏舞,笑着說自己以前的工作是跳舞的。安妮說你以前是工程師。從大女兒的口中道出父親的家庭背景,不少高級知識分子老了後患這種病,曾經那樣聰慧、風光,更覺心酸。

最溫暖的畫面莫過于安東尼偶爾清醒過來,為女兒安妮擦拭眼淚,感謝她的照顧,少有的溫情卻轉瞬即逝。父親不會自己穿衣服了,怎麼也不能把一件毛衣穿上身。我外婆82歲那年,把衣服當褲子穿,那佝偻的背、遲緩的動作何其相似。世界在他們眼裡混亂了,親人變成了陌生人,不知道置身何處 ,不知道自己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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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決定與男友去法國,把父親送到養老院。最後一幕,又回到真實世界。父親住進養老院,女兒出國了。養老院籠罩在一片藍色之中,藍色牆壁、藍色擺設、藍色護士服。憂郁、靜谧、安詳、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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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尼望着窗外,綠色的大樹,一個小男孩在嬉戲。生命恍惚回到最初的狀态,有了生機與希望。父親雙目迷蒙望着窗外,突然,滿臉皺紋、一頭銀發的父親哭了,像個嬰兒依偎在護士懷裡,哭着喊,“我要媽媽。”護士像媽媽一樣安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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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風雨中飄搖一生,樹枝、葉子掉光了父親又回到母親懷裡,鑽進子宮,那是藍色的海洋、平靜的水面、溫暖的潮水,聆聽媽媽的心跳,父親閉上了眼睛。

室内憂郁的藍色終化為時空外甯靜的藍色,生命又回到起點,樹枝、樹葉還會長出來,在綠風中飄揚,在夕陽中生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