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斯汀霍夫曼似乎特别擅長于演繹看似癡呆的角色,并且通過細膩的技巧顯露出質樸的感情來,在電影中特别有打動力。

個人認為電影還是有劇情硬傷在的,其對于幾個女性的心理刻畫實則相當的粗糙。我一直很疑惑為什麼:第一羅賓遜夫人會選擇和主角發生性關系,因為主角在電影中絕對稱不上有吸引力;第二為什麼女主角依琳會有回心轉意并且贊成主角将其擄走。電影對于男主角近乎第一視角的描繪雖然增強了沉浸感和情緒傳染力,但是也确實把其他角色變成了絕對的配料。

我們不妨先看看電影裡面幾個顯得顯眼乃至怪誕的符号,也就是紅色的阿爾法羅密歐,主角的潛水服,和酒精。

紅色在西方文化中常象征激情、危險或性沖動,跑車則代表青春、自由和男性氣概。本傑明駕駛這輛車時,表面上是“成功人士之子”的象征,實則暴露他被中産階級價值觀(父母、羅賓遜夫婦)規訓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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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色鮮豔的阿爾法羅密歐跑車

然而,這一符号似乎不是那麼牢靠。随着男主角對于依琳的追逐,他逐漸打破規訓,此時跑車也逐步宣告報廢。更加情緒化的解讀是,在劫婚場景中,跑車熄火、破舊甚至被遺棄,直接映射本傑明的心理狀态。他對依琳的追求本質是對自我主體性的尋找,但跑車的故障暗示這種反抗的無力感。而跑車作為“父親贈予的禮物”,其失效象征本傑明對父輩價值觀的徹底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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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車開始報廢

可惜的是他即使搶婚成功,仍被困在系統内,此時跑車換成了大巴,男女主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由此,主角的反抗逐漸顯得徒勞而荒謬,他們對于自由的追求最後還是陷入循環,而周圍人的凝視也不會停歇。麥茨認為電影符号通過“組合段”關系構建意義。跑車在婚禮高潮段的“故障”與之前飛馳的畫面形成對比,強化了“反抗-失敗”的叙事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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規訓以大巴形式重新出現

然後是酒精,酒在中産階級社交中是“成熟”的象征,但本傑明并非自願喝下波本威士忌。相反,被迫喝下威士忌,暗示他被強行推入成人世界的堕落。魯濱遜夫人用酒控制本傑明,酒成為她權力的工具。本傑明飲酒後的迷茫表情,揭示他對欲望的困惑,而酒後的性行為也更傾向于酒後亂性而非愛情,這也促成了本傑明對于依琳的理想化愛情。當然,鑒于在1960年代美國,波本威士忌與保守的中老年階層關聯,而年輕人(如嬉皮士)更傾向大麻或烈酒,酒的符号在此也可以隐含代際沖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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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精是成人世界的麻醉藥

其實個人認為,雖然潛水服看起來沒有紅色的阿爾法羅密歐那麼顯眼和貫穿始終,但是其意義卻直指電影真正的内核。

本傑明被父母要求展示潛水服,看似“高科技成功”的象征,實則他被困在透明面具後,無法呼吸或發聲,直指其精神窒息。他沉入池底時,鏡頭從水下仰拍圍觀人群,構成拉康式的“他者凝視”,揭示本傑明是被觀看(評判)的客體,而非主體。片中多次出現本傑明漂浮在泳池中的鏡頭,水面反射的波紋與他的面無表情形成對比,暗示中産階級生活的虛無,也就是“plastic”的具象化。在精神分析中,水池指向無意識乃至子宮,水池此時成為欲望與罪惡的容器,而本傑明也陷入社會規制的虛無之中,他的主體性被剝離。 沉入水中乃至漂浮在水上,都是逃避以退行形式出現的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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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謬的潛水服表演

主角曾經在電影中吐露心聲,“我感覺自己在玩一場遊戲,但是規則對我來說毫無意義,都是某些人錯誤的制造出來的”。電影其實一直在強化荒謬感與遊戲感。

本傑明的父母、羅賓遜夫婦、家族朋友共同構建了一套“成功人生”的劇本:好學校→體面工作→門當戶對的婚姻。而主角意識到這些規則并非自然存在,而是1960年代美國中産階級的集體幻覺,本傑明被迫參與,卻無法認同。

羅賓遜夫人作為性解放的符号化角色,雖然表面上反抗社會規範(出軌、酗酒),但她對本傑明的操控依然遵循“性權力”的舊腳本——通過控制年輕男性來填補自己的空虛。她也是“遊戲玩家”,隻不過她的策略是利用規則漏洞,而非真正打破規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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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賓遜夫人象征着性解放

搶婚是“愛情征服一切”的好萊塢式解決方案,但電影結尾的沉默(公交車上的茫然)揭露了真相:他仍然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拉康的理論可以解釋這一點:真正的欲望無法在現有符号秩序中被滿足。泳池、潛水服、紅色跑車——像遊戲中的固定場景道具,強調生活的循環。本傑明穿潛水服跌倒、婚禮現場的混亂——這些場景像遊戲Bug,暴露系統的滑稽。導演甚至安排他多次直視鏡頭,仿佛在向觀衆求助:“你們也看出這遊戲有多荒謬了吧?”

因此,電影更像是一場對美國60年代社會運動的祛魅。主角拒絕“Plastics”(塑料工業,象征資本主義體制),但并未投身政治運動;羅賓遜夫人的“性解放”仍然被困在中産階級婚姻的牢籠裡,無法逃脫。因此,即使逃離了舊規則,他們仍然不知道真正的自由在哪裡。這麼說來,電影和同時期的逍遙騎士很像,都是在反思當時的文化運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