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陽導演第二部作品,慕名觀看。
好的故事片和平庸的商業片界限究竟在哪裡,是故事性還是藝術性呢?我認為,是導演創作意圖和文本最終呈現是否一緻,和文本中所含有的信息量是否缺省/過載。無論視聽語言還是藝術主張,這是一部在文本上可以自圓其說的作品,它有着相當出色的大綱:一個男人糾纏不清的三角債引發家庭事業的雙重危機,性格悲劇和環境因素逐漸将他引向自我毀滅。相對流暢的故事主線和烏海沙漠巨物的構成主義藝術審美形成二元對立,即人和環境的對峙。在沙漠中遺世獨立的恐龍、在民宿表演民樂的人、練瑜伽的農村老人有意結構影片的不和諧音調完成影片後現代的反諷,在基本電影符号語言中已經算是相當不錯的了。
然而,影片最大的缺點就是先天不足的劇本。黃軒飾演的楊華是現實生活中無能狂怒者的典型,與其說是交友不慎、社會家庭和生活共同逼瘋了他,不如說是他性格缺陷和機變能力不足造成的必然悲劇。悲劇是将無價值的東西撕碎給人看,但經典悲劇的無價值必然帶有人性的悲憫,本片中出現的次要角色無一例外,都被催化為楊華人生悲劇的推手,這種為推動劇情、為惡而惡的設置,導緻影片帶有同現實生活迥異的懸浮感,隻能說是導演功力的不足。同樣,一流的劇本常常使觀衆有意在筆先、言有盡而意無窮之感,文字的信息和提示往往超越故事本身的重量,但是,本片台詞粗淺得近乎真實電影,它隻剖白民間借貸表面的悲劇,卻忽略了造成悲劇的人心不足和精神空虛。楊華和苗唯這對夫妻從溝通不足産生誤解,由誤解加深引發争吵,直到最後丈夫駕車将妻子撞下懸崖。“溝通無效”在片中曾多次暗示,角色視頻對話、語音通話、發消息的次數多到超越了觀衆的承受阈值,這些“手機戲”伴随大量視聽留白和場面調度失衡,都是人與人之間無法溝通的原因和結果。可惜,導演沒有進一步将無法交流、人際溝通失敗和文本白噪音(如羅宇宴請場景)耦合為指向性的母題,隻點到即止地将之濫用為填充元素。正因為調度和視聽結構能力有限,觀衆才理所應當地看到了一部有思想卻膚淺直露、有藝術主張卻拼貼感強的電影。
或許這就是乘興而來,略微失望而歸的原因吧。
願周子陽導演下部作品再接再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