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的主題與小說的主題是不同的概念。小說的主題是需要寫出來的。電影的主題不需要實際的出來,電影的主題是觀衆感受到的。

具體來說,如果以妒忌為主題,小說的展現方式,就是一個人物對另一個人物的妒忌。這是得寫出來的,小說的方式。但對于電影來說,妒忌是觀衆對人物的妒忌。電影裡的人物們并不需要有實際的妒忌行為出現,而是他們别的行為引發了觀衆的妒忌。電影隻需要寫人物本身,劇本裡單薄的文字要影像中充盈起來。

早在《群鳥》的文本把妒忌的主題通過人物之口直接說出前,觀衆就能感受到對女主角的讨厭和對男主角的厭煩。

女主角張揚的個性和富家女這個身份搭在一起,其實非常不讨喜。而男主角又是一見鐘情(憑什麼?),觀衆其實是很想看女主角栽的,非常的不懷好意。就在觀衆對女主角的妒忌不斷膨脹之時,一隻鳥兒攻擊了女主角。觀衆(我)竟覺得解氣。

你可能會問,這種妒忌的感受确定不是我一個觀衆的主觀想法嗎?

我其實覺得不是,因為電影的鏡頭(片中好幾個推鏡頭很搶眼,包括人物并置的鏡頭都是把有張力的點框住了的)、電影的劇作(在直接通過人物講出之前一直是通過潛台詞在塑造女主的掩飾,一種微妙的氛圍)都在不停構造這個事。我們會說電影其實是通過兩個人物的對話,去展現出兩個人物各自不同的想法(電影沒有心理描寫,因此人物獨身時無法說出自己想法),且在這之上還有一個是不屬于兩個人物的、完全獨立的想法。這第三種想法,它是觀衆對這兩個人物的感受,而這種感受是由電影的“作者”創作的(鏡頭、聲音、各種電影内的物件、裝飾等等)。你也可以說這是導演的視角、電影的視角。

但當妒忌這件事在具體的人物身上講出來後,這個電影層面的妒忌主題竟然直接就斷掉了,電影層面轉頭專注在這個鳥對人類的襲擊。

我們發現這個鳥兒不隻襲擊女主,還襲擊無辜的人,也就是說鳥不是觀衆情緒的化身,之前一次兩者重疊隻是巧合。

鳥兒是一個完全外部的威脅。完全不參與到電影此前的心理線索裡面。

在鳥的外部事件的壓力下,電影裡很多對女主角抱有與開場時觀衆感受到的相當的敵意的人物直接把這種敵意講了出來。觀衆此時其實是看到了自己開場的心聲被說出來的,但卻沒有絲毫爽感,反而又陷入猶疑,他們是不是有點過了?

觀衆對女主角的嫉妒,随着電影關注重點的改變是越來越感受不到了,女主角越來越順眼,讓人同情。

直到電影的結尾,故事裡妒忌女主角占有了自己兒子的母親,因為鳥兒的威脅,竟和女主角化解了怨結,手握手,彼此照顧。

哈,到頭來是講一個人類太閑就會彼此挑刺,遇到共同的威脅又能站在一起的事?

它在故事層面上說得通,但在電影層面上,它給我的割裂感有點強。所謂的“前戲”濃墨重彩,正餐(鳥)卻有點淺層。或許是我早就知道電影結尾不會給我一個解答,因而鳥兒完全不引起我的思考和關注,或未知的恐懼感。我甚至覺得開場幾個段落是整個電影最好的部分,“空氣裡充斥着惡意”,這個感受是非常強烈的。之後鳥兒的部分,好些鏡頭組合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但就是除了酷外,沒什麼了。

偏題來說,我對鉛黃電影還有一個看法,就是它們在電影層面都是些性幻想片,謀殺不是重點,而是一種推高這個情欲氛圍的一個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