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誕派戲劇具有錯位性,《黑炮事件》裡弄錯含義的象棋子,《年會不能停》裡調錯的人。創作者在不停抱怨很多話不能說,很多内容不能寫的時候,總有些人在形式和内容上鑽研創新,表現的是大公司裡的等級森嚴,卻又何嘗不是整個社會、體制的不合理。

标準件廠,班宇的《冬泳》裡講沈陽變壓器廠,國企的改制改革,在本劇裡,徹徹底底抛棄了國企血脈,變成一個互聯網公司。互聯的是通信速度和技術,怠惰的是人的思維。莊正直還在通過中間人老候,打通托馬斯花錢買官,調到省城總部。馬傑克從不思考,他做不了主,内在邏輯可以形成閉環,“他能當領導所以他有能力,他有能力才能當上領導”。對于壯尼不合理的升遷,人人都有自己的一套說辭,最終的解讀都來源于背後的權力,最開始謠傳他是托馬斯的人,後來可能是董事長的兒子,最後闆上釘釘是董事長的兒子。人們從不問不合理的升遷原因,也不問嚣張跋扈的同事騰雲駕霧的雲和霧來自哪裡,人們在心裡為他找理由,自己幫他合理化。靠着這股勢,壯尼一路升遷。

有些人如馬傑克,低頭做事,避開老闆的人,小老闆的人,小小老闆的人,為他們的領導力點贊,沒有領導力,就由小喽啰填補。有些人如潘妮,她專心做事,在公司的一團迷霧中,拒絕給領導“賦權”,事可以做,鬼話不想聽。其他人,則是忙忙碌碌的背景闆,偶爾想想法子給領導送個蘋果,被裁的時候,準備準備聚衆鬧事,再被招安。

等壯尼到了高層,才發現山頭林立,對上管理是站隊,對下管理是糊弄。有了權力的加持,一切都飛起來了,不合理變合理,蟲變龍,權力是魔法,是金邊,盤坐的木頭泥塑立地成佛。對下面的人,可就不那麼愉快,權力是封口費,賣身契,脊梁越壓越彎,由着權力越過人格的邊界,拉上最後的拉鍊,成為“套中人”。

大公司人浮于事的品性天然與真無關,務虛是主流,人很多,真正的人不多,脖子上頂着上司腦袋的人多。沒有真事,沒有什麼事有價值有意思,一切都是形式,對齊的顆粒度,需要搞明白的是領導如塵的細膩心思。可以花六千萬辦年會,卻不能花六千萬雇人,降本增效,減成本減的是一個個有房貸車貸,要續五險一金的普通人。原來五險一金最好不要斷,五險一金最好交高點,還有的小公司可能都不交五險一金,還是大小周,單雙休,都快沒飯吃,餓死了,還得考慮退休的時候,有沒有退休金和醫保。起一堆英文名,解釋為扁平管理,不提職級,職級都在心裡裝着,沒有一個人不門清,不清楚的,都下課走人了。

“我知道我的未來不是夢,我認真地過每一分鐘。我的未來不是夢,我的心跟着希望在動。”張雨生的代表作《我的未來不是夢》,是1995年發行的千禧年專輯。一切都不是夢,未來是一片希望和光明。在唱這首歌的打工人們,還有人相信未來不是夢,認真地過每一分,在太陽下低頭,流着汗水默默辛苦地工作,有意義嗎?年會上的表演,不是展示年年标兵,而是艱難反抗高層的勾心鬥角。未來不是夢,在魔都大公司的霧和勢裡,究竟有沒有更光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