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刨開借鑒《方形》的不真誠,影片前半段導演有在做表達的嘗試,以黑色幽默發家,想在文雅的會心一笑中找對路子,事實證明不太成功。第一幕,大别墅外砍樹,能聽見轟隆隆直響的電鋸聲,能看見玻璃幕牆外樹斷了,園丁和電鋸操作的畫面被隐藏,這是在模仿阿巴斯·基亞羅斯塔米的《24幀》。

影片一旦陷入中年男導演的自戀,就顯得虛假,那是功成名就男導演想象中的自己,沒有幾個人可以共鳴的幻影。導演自己扮演自己,借拍戲痛打投資方,有本事就在現實裡真打,沒本事别在大熒幕上吐露自己的不如意,懷才不遇,被投資人壓一頭,沒人能在想要釋放和歡笑的春節檔共情大明星和大導演。

後半段,導演可能覺得形式過于散,為該如何收尾感到頭痛。重新回歸《方形》的懷抱,劉偉馳逃出夜巴黎酒店,在隧道裡車被裝假草的三個貨車擋住,望着前方飄搖的綠色水草,響起《方形》熟悉的背離之曲。

豬在高級酒店,衆目睽睽下突然墜樓,和流浪漢扮演的猿人在慈善晚宴上失控,都是把影片節奏推向高潮的利器。但是後一幕作為對自诩為文明社會的反諷,力度深刻。沒有畫面,想象裡豬的墜亡,顯得生硬,倒不如劉偉馳驚慌失措下誤入消防通道,旋轉型的樓梯,每層樓的監控探頭,還有地下停車場沉默的行車記錄儀,明星的身影無處遁形,整個社會的“無影燈”更令人心驚。

收尾的和解,不該“排排坐”,等着“吃果果”,撕掉假笑的禮貌大使宣傳海報,找尋被砸的車主,糾正孩子錯誤的漢字寫法,好像命運刻意等在原地,等高貴的上等人回頭,生活是随機的。Summer早該把人渣拉黑,還等着他找她幫忙,她再拒絕,拒絕的回旋镖意義在哪裡。還有養豬的兩父子,蜷曲着腿在夜巴黎房間門口等着報複的男人,他們似乎被遺忘,也可能導演想不出除開被打,該如何化解他們和劉偉馳結下的怨氣。

靈的一幕,是兩位保潔阿姨第一次冷眼旁觀殺豬匠伏在房間門外,散功,第二次她們不明所以丢開清潔車,也雙臂張開,靠在門口,舒服,這一幕阿姨是主體,她們抛開日常收拾床鋪的繁重工作,不明所以誤入他人因果循環的果,又閑庭信步走出來,是不被人看見的配角,也在黑暗中嘗試獨舞,美得很。

本片之所以失敗,不在于前半段靈動不連貫,後半段借鑒痕迹過重,關鍵在于出發點,又想顧住春節檔的活潑歡樂,又要讨好投資方和票房,還要道出明星的努力和導演平衡的不容易,唯獨忘了電影的本質是大衆藝術,《寒枝雀靜》的主角是一對走街串巷賣小玩意的流浪商人,滑稽的底色是黑色,《方形》是借高雅藝術的館長諷刺高階層的耳盲眼盲心盲,同情睡在橋洞和地鐵裡的流浪漢。把氣質獨特的殺豬匠父子拉出來,就是一出好戲,畢竟兒子喊父親,都是全姓全名叫,有點意思。

為什麼唯獨在這部影片,能夠很明顯感受到劉德華老了,一個老年影帝的掙紮,看着他在劇裡還在養豬場、停車場折騰,深怕他一個用力過猛受傷了。可能是因為每個人都流露出一種無奈的疲态,中年的導演,老年的演員,黯淡的未來和不安感,是時代的命題。

還有一個問題,2024年春節檔的電影是怎麼回事,除開《熱辣滾燙》,其他電影女性角色微乎其微,《飛馳人生2》幾乎沒有女性角色,《紅毯先生》裡不是背景闆老婆、女助理,就是疑似想攀高枝的summer小編導,所以優秀的女導演、女演員都擠不進春節檔了是吧,擠進去了也就隻有背景闆角色候着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