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了《封神》,可以說算是毫無意外也不驚喜的一次觀影。《封神》有做的不錯的點,但這些點在極度混亂的宏大叙事體系之下又顯得隻像是偶爾點綴兩下,很是乏力。基本上我們可以看出烏爾善試圖去打造一個史詩IP宇宙的野心,但《封神》的人物之多(烏爾善忠于原著的試圖将書中的人物描寫進去)并非很好把控的群像描寫。在這裡我們不必去談論原著,原著本身就作為網文界的開山鼻祖存在,其最大的貢獻莫過于提供一個前所未有的人神之争的魔幻世界。如若想要在現在取得觀衆的認可,那麼改編的工作可不能隻是單單地忠于原著這麼簡單。
《封神:第一部》作為一個系列的開篇,确實很難将高潮與大場面戲直接融入,立設定、寫人物才是這種宏大宇宙應該做的。我們無法将《封神》與其它類型的IP作出比較,或許能對标的也隻有西方的《指環王》系列。所以第一部的乏味與平庸我們完全可以以“首作”這一理由對其進行諒解,但我們仔細來看,《封神》最大的問題出現在哪裡?在《指環王》重映的時候,有許多人将《指環王》貶為爛片,稱其“乏味至極”,但從劇作的角度來看,我們需要清楚的是《指環王》始終有一個未曾露面的終極麥格芬存在,且叙事視角一直是對準着麥格芬的覺醒之路的,即魔戒的護送。而《封神》呢?它也有一個麥格芬——封神榜的護送,但是叙事視角呢?“魔戒”系列全篇引入了人、神、獸等族,但它始終沒有脫離最為核心的霍比特人,全片是以此為線索而展開,而不是像封神一樣一部分一部分地去展開。
沒有一個中心的叙事重心,接下來不管怎麼将其聯系起來,都隻能像是拼湊在一起的小品大雜燴。這會使全片在劇作上顯得混亂無比,又會使人在觀感上摸不着頭腦,更重要的一點是人物作為故事的第一要素,在這裡完全缺席了。我相信絕對不止我一個人找不出這部電影的主角到底是誰,因為人物在這裡面都是平面無比的。姬發的反抗、纣王在比幹掏心後燒毀祖宗、北伯候全程像是發神經、哪吒楊戬送東西一定要一次回去兩個、姜子牙全程摸魚等等都讓人很難代入其中的任何一個角色,而這也正是烏爾善的野心與電影客觀條件的時長之間碰撞出來的結果。
隻是整部影片整體下來視效做的确實不錯,且有一點讓我很感興趣,那就是這部電影将西方的文本母題——“俄狄浦斯弑父”嫁接到了東方文化之中。這種嫁接在我看完電影後并非覺得不妥,反而覺得饒有趣味。俄狄浦斯王弑父一說,放到傳統的封建禮教之中,乃為大罪,在影片中我們也看見這也是一直被稱為遭到“天譴”的由來。我們曾經見過二十四孝的故事,也都知道古代對于“孝”這一字眼有多麼看重,而烏爾善嫁接了這麼一個與古代傳統禮教完全相悖的概念進去,這也使得全片有一種無形且蠻有意思的對抗。
我們來看弑父者都有誰,首先有纣王,他為自己的野心弑父;其次是幾位質子,他們為自己的生存而弑父,當然這其中可能那個神經全程的北伯候質子也是為了野心;還有就是要弑父的殷郊,但他的弑父更像是一種精神上的弑父,在發現纣王的真實面貌後對其失望和抛棄的一種弑父。如果我們不見二三部的劇情,僅讨論第一部的劇情,弑父者們(質子團就算北伯候為代表),全死光了。這是一個很有意思的設定,在叙事上我們并不會覺得奇怪,纣王昏庸無比,該死;北伯候最後發神經,也該死;殷郊上了斷頭台,也該死。這或許是與情節相對應的,但我們将視角轉向另一位也同樣去弑父的人——姬發。
與前幾位不同的是,姬發并不隻是單純地精神/物理弑父,而是精神和物理雙重意義上的弑父選擇。纣王為其心理上的父,而姬昌就是生理上的父。首先我們回到劇作上來看,姬發該不該死呢?在纣王知道姬發幫着殷郊藏匿的時候,這還不該死嗎?作為野心如此之大、這麼昏庸的纣王,就是不殺他,哪怕纣王知道姬發已經動了反叛之心,但纣王就是不殺他,因為他又給了姬發一次弑父的機會,弑殺生理的父,隻留下心理上的父,也就是纣王自己。在這裡,弑殺生理上的父成為了一種符号,這種符号是完全與西方俄狄浦斯王的悲劇内核一緻的——個體意志在命運面前的無能為力,但姬發他沒有弑殺生理上的父,這個符号在他身上發揮不了任何所指性。
弑殺生理上的父是一種延續,作為一個符号,其的外延就決定了人物在整個故事中發展的規律,當這個符号的能指性顯現就預示着一個人的結局——ta在封神這個宇宙的二元對立中一定是處于邪惡的那一方,也會處于悲劇的那一方,因為我們都知道纣王複活後是什麼樣子,殷郊最後複活後也背叛了自己的師父廣成子(到那時我們還會再見一場弑父大戲)。回到正題,正是因為姬發打破了這種規律,這也就預示着姬發的結局——他打破了原有的天命。原來的天命是什麼?是将封神榜交給天下共主,在不是纣王後,姜子牙一心放在殷郊身上,也就是說天下不論如何,都應是殷氏的天下,而姬發打破了這個符号系統,他最終弑殺的是心理上的父。心理與生理上的弑父放在二元層面來看也帶有一種含義——西方文藝母題與中國傳統人倫的對抗。當姬發選擇了弑殺心理上的父,西方的文藝母題也徹底回歸到了中國的傳統人倫,于是所以“封神”的故事也就由此,正式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