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应该把你一个人丢在这,这么多年,这不是你的错”

这部电影讲的是童年遭遇侵害的奥黛特在成年不断自救的故事。

8岁的奥黛特有一个美丽的名字,这个名字来源于《天鹅湖》中那只纯洁的白天鹅,而奥黛特就像那只纯洁美丽的白天鹅一样,梦想着成为一个舞者。

而一切的噩梦开始于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是奥黛特父母的好朋友,他假借自己没有女儿的原因,假意接近奥黛特,对8岁的奥黛特施以性侵。而这种伤害持续了多年,奥黛特的父母都没有发现,直到奥黛特离家上艺术学舞蹈,这种侵害才逐渐减少。

但是成年后的奥黛特却没有走出那段创伤的岁月,她无法与他人建立长期的亲密关系,她滥交,吸毒,一直过着行尸走肉的关系,但是她内心却十分渴望能摆脱这种痛苦的境地,于是她终于迈出了自救的第一步,她找到一个心理咨询师,终于将这段埋藏了多年的故事吐露出来,并在咨询师的帮助下,将自己的这段过往告知了父母,最终将当年那个禽兽男人告上法庭。

最终这些黑暗的过往被推到明面上时,人们才发现这个男人并不是第一次犯案,他是一个惯犯,他甚至曾经性侵过自己的12岁的亲妹妹,而这个惯犯在站上法庭上时,甚至还大言不惭地说,那些女孩都是自愿的。

看到了这一幕场景,我的感觉更多的是荒谬,一个加害者为何能这样堂而皇之,将自己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行,就这样合理化,而没有丝毫的内疚。

即便这一个男人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了应有的代价,但是这个世界上存在更多的逍遥法外者,存在更多无法发声的受害者,惨剧继续在这个世界的各个黑暗的角落中上演。但是我们不能因为我们的无力,就放弃去探寻事件背后的原因。

电影中8岁的奥黛特被侵害长达2年,跳出这个剧情,我们大多数人可能都无法接受,父母没有发现女儿身上发生的事情,这件事情简直匪夷所思,而那个禽兽男人所做的事情并非无迹可寻,用过的毛巾,染血的内裤,这些线索都在指明奥黛特的正在承受的伤害,但是奥黛特的父母却完全没有发现,这是父母的失职。

而这样的事情,在现实中可能会更加普遍,每一个成为父母的人,可能都会申辩,他们都不是单纯的父母,他们有各式各样的角色,他们有各种各样的生活压力,所以忽视孩子的变化是很正常。但是这种申辩是无力的,如果孩子一旦受到伤害,却无人发现,这种伤害很有可能成为影响一生的创伤,就像那个男人的亲妹妹声嘶力竭的控告,被强奸几乎夺去了她的一生。这种伤害不单单是生理上的,更是一种心理上的重创。

“性”在中国的语境中,是一个要消音的字,父母们对此讳莫如深,社会上对于“性”的态度,也是保持着一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躲躲藏藏的态度。但是就如《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中所说,“在孩子的性教育方面,母亲将永远缺席,他们旷课了,而他们自以为还是没有开课”。强奸犯不会因为孩子太小,而收敛犯罪行为。当你一位你的孩子离暴行还很远,但是却没有看到,孩子们已经处于暴力的关系中了。所以,孩子们的性教育应该要如同其他教育一样,尽早进行,去掉“性”上所谓的羞耻感,性教育的知识就应该和其他知识一样清楚明了,它原本就属于生命知识的一部分。不应该将这种教育披上羞耻感,让犯罪者运用这种羞耻感,对孩子们进行降维打击。这无异于一场精神和肉体上的大屠杀。

而即便父母做得再好,性教育更加完善,这类侵害也很难被消灭,因为这类侵害绝大多数发生在相当隐秘的个人空间,只有强弱对比悬殊,这类侵害就无法避免。

而面对这种侵害,受害者到底要如何走出伤痛,真正拥有属于自己的人生呢?在这部影片中,给我们其中一个解题思路。这部影片是导演安德丽自导自演的一部影片,影片奥黛特便是安德丽以自我经历为原型创造的,安德丽将自己的亲身遭遇全数投射在奥黛特身上。而这恰恰便是走出伤痛的关键——说出来。不同于其他的伤害,性暴力的受害者其实很难将这种伤害表达出来。

这其中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很多受害者被侵害时,心智尚未成熟,他或她可能并不知道“侵害行为”代表的含义。很多受害者要过很多年才知道自己当年的遭遇到底是什么,代表着什么含义。

另外一个原因,“性侵”不管在东方,还是西方的语境中,都是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耻感,简而言之,就是受害者会在很多程度上去责怪自我,是不是我做了某种不恰当的行为,才招致这样的遭遇。当外人得知受害者的遭遇,很有可能在某种程度上去责怪受害者。

而还有一个原因在于,很多性侵或者猥亵事件中的加害者很有可能是受害者的熟人,甚至亲人,一旦受害者将自己的受害经历公之于众,受害者可能即将面临不可避免的压力。而时过境迁,取证的难度也会大大加大。基于以上种种原因,受害者往往会隐藏以往的受伤经历,假装侵害不曾发生,甚至不惜扭曲自己的记忆。

而“说出来”则恰恰让受害者能够直面这种伤害,看见自己的脆弱之处,不再逃避自己是受害者这一事实。就像电影中的奥黛特,她在8岁受到侵害之后,从未从这种侵害中走出来。即便长大之后,有了真正的亲密关系,她也无法真正经营好这种关系。她也敏锐地发现了自己处于这种应激的反应中,她终于踏出了第一步,去向外界寻求帮助,向心理咨询师吐露自己的真实经历。心理上溃烂的伤口需要专业的医生。奥黛特主动踏上了心理疗愈的过程。而这份“主动”至关重要。心理障碍并不是如同普通的生理疾病,将症状告诉医生,医生便能保证药到病除(而现实生活中依然存在绝症)。这种心理疗愈的前提便是,患者需要有强烈的欲望,想从异常的心理状态中,摆脱出来。而奥黛特是拥有这种强烈的欲望,于是她踏出了自救的第一步。

但如同前文所说,很多受害者并没有敢于“说出来”的勇气,这种“说出来”的后果也并非每个人能承受。但是如果你是受害者,你也依然需要一个出口“说出来”。你可以写日记,可以将自己的经历匿名与他人分享。方式不一而足,但是关键是“说出来”,明白自己的遭遇是什么,能够将自己的受的伤害进行定义。这一步至关重要。

导演安德丽便是将自己的经历通过电影的形式“说出来”,终于突破了当年加害者加诸在她身上的“诅咒”——“不能说”。因为突破当年的“诅咒”,安德丽才真正从这段伤痛中走出来,即便伤口愈合之后,还是留下了疤痕,但是只有这样,伤痛才真正成了一段过往,而不再是一段现在进行时的痛苦。

我并没有找到安德丽本人经历的资料,我并不知道现实中的她是否真的将当年的加害者告上法庭。就像《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作者林奕含一样,她们都将自己曾经的经历以一种作品化的方式“说出来”。但不同的是林奕含最终还是选择了和这个世界说了再见。这也许可以从两人的作品的结局看出她们看待自己的方式。安德丽还依然活跃在电影界,以一个创作者的身份继续活了下去。她在电影中给了奥黛特一个圆满的结局将自己曾经受到的伤害告知了父母,并且联合曾经的受害者将当年的加害者告上法庭。但是林奕含小说中的房思琪却没有得到一个好的结局,那个女孩为了让自己自洽,将加害者当成了爱人,最终走入了极致的疯狂。而现实中房思琪的原型——林奕含,她饱受精神疾病的困扰,最终走向了极端。

所以即便“说了出来”,这也只是受到侵害的人们走出阴霾的第一步,接下来的路,也并不好走。而到底该如何彻底走出来,每个人情况不一样,方法也不尽相同,但总有人无法走出阴霾,最终走向没有尽头的黑暗中。这个问题没有标准答案。

所以其实这个问题的解法真的非常残忍。即便说了出来,曾经的伤痛也无法消弭,撕开伤口,吸引的更多是猎奇者,拿受害者们的伤痛作为谈资。但是不说出来,这个伤口永远藏在心底,隐隐作痛,有些痛苦不去说,并不是不存在,这种痛苦就像身上的顽疾,将受害者们时常置于恐怖的境地。走出这种伤痛的人,被称为幸存者,而走不出阴霾的人,只能在黑夜中沉默不语,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所以我更觉得《不能说的游戏》这部电影有一种特别的意义。它在这部电影中展示出了一种答案。在奥黛特说出来后,她将自己的伤痛感传达给自己的父母。在露出曾经的伤口之后,她依然还有父亲支持她,还有爱人愿意拥抱她。即便她的母亲不愿意承担这种压力,将污水泼向女儿这个受害者,但她的母亲还是陪她去了警察局报了警。最让人欣慰的是,当年那个加害者终于不能在黑暗中隐去行迹,他在加害者们的努力之下,坐在了被告人的位置。更多的受害者不再在黑夜中独自舔舐自己的伤口。受伤的人们不应该存在与漫漫长夜中,而是可以站在阳光下,去勇敢地继续生活下去。

这是这部电影展示的最光明,也最有希望的一种答案。它在告诉所有性侵受害者,性侵不是她们、他们的错,错的是加害者,那些利用权力为所欲做龌龊事情的人。如果她们、他们将自己的受害经历说出来,把加害者绳之以法,更多的潜在受害者就能不在忍受这些非人的痛苦。

但是这确实也是一个美好的希望。而我们也不能将所有的希望都加诸在个人的自救上。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我们也许要做的应该更多,每个人都应该来积极参与,构筑一个更加美好、友善的社会。让受害者能够在力量不够的时候,能够寻求到外界的帮助。这件事情不应该仅仅是政府、国家的任务。构筑一个更加有力量的社会,我们每一个人都应该出力,毕竟我们每个人都有可能是那个潜在的受害者。

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