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的個人打分與本篇影評無關)

原文出自:《電影手冊》407~408期-1988年5月刊

原文标題:一個故事的誕生【NAISSANCE D’UNE HISTOIRE】

原文作者:Frédéric Strauss

譯文首發:公衆号“遠洋孤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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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堂孤影》 阿基·考裡斯馬基(圖源《電影手冊》正文)

一個故事是如何誕生的?需要多長時間、以何種方式,一個故事才能進入生活、成為現實,并在電影中成為核心?正是圍繞這個基本而重要的問題,《天堂孤影》拉開了序幕,這也是如今少數敢于直面這一問題的電影,它既沒有将此問題作為純粹的道德保障,也沒有用來證明自己勝過其他虛構作品,而隻是從零開始。因此,阿基·考裡斯馬基想要的最初描述完全是紀錄片式的:芬蘭一座大城市中垃圾清運工團隊的一天,通過淡入淡出拼接在一起,就像一個井然有序且無法撼動的整體。而阿基·考裡斯馬基所使用的音樂(一種非常柔和、夢幻般的藍調)就像是一種誘餌,要将故事帶入這片虛構的荒漠之中。在等待事件發生的場景中,紀錄片在尋找能颠覆其命運的故事,《天堂孤影》從一開始就提出了關于故事起源的問題,這與“如何講述故事”的問題完全無關:阿基·考裡斯馬基表明他擅長講述垃圾清運工的平凡【ordinaire】一天,而他所需的隻是将這些虛構素材搬上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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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尋常【banale】一天結束的時候,兩個清運工在更衣室裡交談。年長的那位向另一位提出,他想創辦自己的垃圾清運公司并有一個重要職位。沉默寡言的尼坎德需要時間來考慮;因此兩人再次見面,但就在這個項目即将實現、這一故事即将成為現實時,未來的老闆卻心髒病突發去世。尼坎德再次獨自一人回到起點。這一插曲在某種程度上是導演的小寓言,他意識到一個故事不可能從與平凡情景的徹底斷裂中誕生,尤其觀衆更傾向于從最少的信息中虛構故事(他們幾乎不了解這兩個男人,就已經把他們當作真實的人物),但這種最武斷的叙事原則(兩個清運工說他們要重新開始生活,電影将會完成剩下的事情)在這裡被打破。我們盲目想要追求故事而走錯了路:這種效果相當有趣;這之所以不僅僅是一次簡單的風格練習,是因為阿基·考裡斯馬基通過展示這個程式的錯誤,找到了使故事成為可能的模糊而低調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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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基·考裡斯馬基不僅将這個中間地帶作為柔和的引爆點、虛構的觸發器,而且将它(從場景與另一場景之間)還原為角色的真實存在方式。因此,清運工尼坎德與收銀員伊洛娜的愛情故事沒有任何傳統甚至确定的東西,而是在電影中罕見的脆弱和短暫的感覺中演變。阿基·考裡斯馬基的角色很少說話,他們習慣了孤獨的生活,即使突然被卷入一段似乎即将實現的伴侶關系,也不會使他們戴上大衆人物的面具:尼坎德和伊洛娜是不朽的【incorruptibles】。這個故事的那些小事件(比如,伊洛娜在被解雇後搬來和尼坎德一起住,她帶他到鄉下度過周末,然後第一次離開了他)甚至不能削弱這種生活的陰暗區域,這些神秘的吸引力猶豫不決且無法預知,而電影則以非常美麗的休憩時刻作為節奏,身體在一天勞動後得到了休息,也許還有這段準備颠覆他們日常生活【quotidien】的愛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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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天堂孤影》的叙事始終保持在虛構的邊緣,這種充滿可能性的遊戲,讓人想到賈木許的電影以及他對悠閑和意外的趣味。阿基·考裡斯馬基的目光與畫面完美重合,他着迷于那些初看并不顯眼的面孔(正如他着迷的故事一般)。飾演尼坎德和伊洛娜演員的面孔并不漂亮,但這位導演毫不猶豫地注視着他們,這種對身體獨特性的迷戀(不僅是眼睛,還有身體;瘦小的尼坎德和他發胖的同事組成的同伴關系非常滑稽)誕生出一種驚人的、溫柔且精神上的愛。這部電影的對話沒有任何實用性【utilitaire】,而是仍然反映着對平凡【ordinaire】的掌控,荒誕和諷刺從中出現。《天堂孤影》通過語言【mots】的趣味打開了其反叙事裝置【anti-dispositif】的又一縫隙,其中回蕩的幽默與伴随故事産生的喜悅,是一種少有的拍攝樂趣,讓人們久久無法忘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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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以下為《電影手冊》雜志在本篇影評前,一位編輯關于《天堂孤影》所寫的相關段落節選:

①《電影手冊》397期(1987-06)-Frédéric Sabouraud:今年戛納的“導演雙周”單元中許多影片都與天堂世界【univers céleste】有關。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芬蘭導演阿基·考裡斯馬基的《天堂孤影》,影片講述了一名垃圾清運工和一名超市收銀員之間略顯灰暗的愛情故事。這部電影之所以打動人心,首先在于它敢于通過描繪工作、人際關系等日常生活來探讨社會現象,并展現這種現象如何消磨人們的意志,變得憤世嫉俗,阻礙一切的溝通。影片沒有華麗的修飾,其拍攝手法樸實且注重細節,善于運用沉默和眼神來表達情感。它講述了一個沒有幻想的道德寓言,同時也蘊含着真實的情感。

②《電影手冊》403期(1988-01)-Frédéric Sabouraud:抵達蒙特利爾時,很快就有一種“家的感覺”。隻需翻閱第16屆蒙特利爾國際新電影節(1987年10月22日-11月1日)的目錄,就會不禁發現一份令人愉快的片單,這些電影在今年其他電影節上出現過:方育平的《美國心》(鹿特丹電影節)、布魯斯·韋伯的《折斷的鼻子》,以及最重要的阿基·考裡斯馬基的《天堂孤影》(戛納電影節)、揚·舒特的《龍的盛宴》和烏韋·施拉德的《塞拉利昂》(威尼斯電影節)……這些風格迥異但充滿潛力的電影,已經讓我們迫不及待去發現電影節的其餘選擇(羅伯特·克拉莫、羅伯特·弗蘭克、琪拉·穆拉托娃、斯蒂芬·弗雷斯等)——這個電影節沒有競賽單元,旨在“與衆不同”,尤其是有别于2個月前在同一座城市舉行的世界電影節【譯者注:指蒙特利爾世界電影節,當年拿下最高獎項“美洲大獎”的是克洛德·加尼翁《肯尼》,獲得評委會特别獎的是海梅·德阿米尼安《我的将軍》,獲得評委會獎的是陳凱歌《大閱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