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FF归来,电影的排期,已经没剩几天。赶在电影院还有最后几场,约上两位在地青年导演,一道看了这部《但愿人长久》。三小时。

说不上奇怪,但有点点异样的事——也许入场前,正午落暴雨。也可能是电影的绝对时长,容易将人带入暂时的日常停运与心理失序。我似乎在电影院,方才意识到此刻在昆明(不是北京也不是广东),也察觉到原来离开成都,已经三年了。
《但愿人长久》的岁月阴霾,似乎浓到纠缠无解。若用一个字描述本片,就是“虐”,一笔需要三代人偿还的亲情债,颇有《万箭穿心》那种中国式的酸楚况味。成都作为吸血型城市的典范,《但愿人长久》讲四川盆地,尤其是广大乡镇进城,被城市化进程,碾到心倦泪干的底层女性。

主人公所住,带天台的老小区顶楼,我在成都见得格外多(多半还是晚上11点后要喊人起来给开门费的)。老人迷失都市丛林,而青少两代女性安插于夜场,似乎更像为了阐释“生活见不得光”。为了被看见,被卷入城市化的群体(早二十年前是千辛万苦获得流动资格,如今多半是被医、教双拳撵了出来),需要太多的忍耐与牺牲,她们继续着上辈人的辛劳与托举。她们需要招摇打扮,护送子女进国际学校,最好有宝马和911,那样才能“被看到”,被视为“成都人”。她们像主人公一样,生活在成都,但幸福云遮雾绕,生活好像在别处。

若把年表时针,倒回百年前,《但愿人长久》似乎重复五四以来的文学创伤主题:城市与乡村,现代与传统,面目模糊的男性与高光照亮的女性。电影并不着急交代人物关系,而是透过城中处处有人挖坑设计,女性随时落入陷阱的方式,来交代她们的命运叠化。两张银行卡,似乎代表了实现阶层跃升的通行卡(数目并不多),而观众显然知道,那爬楼的熊猫,怕不就是推石头的西西弗。毕竟,能看得见的,都不叫阶层。
影片很难是文旅部门会喜欢的,作为名片出手的那类都市电影,但从头到尾的成都浓度,还是令我有些吃惊。打从电影出现夜色中的339电视塔,夏婵所租住、有成都特色的七八层小区天台顶楼,小芒打工的玉林夜场,再由外婆的角色,迷失在磨子桥,进到大慈寺,消失在猛追湾。虽说川渝一家,但大陆电影痴迷重庆,从混杂的奇观中路过。

《但愿人长久》也是多年来,现实主义题材中,对成都生活与城景,表现最多(可能也是最到位)的一部。由不同形式的建筑高楼组合,到首尾呼应的无人机俯瞰视角,夏家女性,似乎被结构性力量,牢牢压在底下,又力争上游。电影没有避讳她们之间的亏欠与互害,又笃信乡野是疗愈她们创伤的命归之地,是”马勒了个巴子“的害人想家(以及按照大熊猫设定,片中川H,应该是广元青川)。
作为新人导演的长片首作,《但愿人长久》也有风格不统一,一些人物如外婆隐现的语焉不详,乃至陪酒女叙事稍嫌刻板等弊病。但能以三小时体量,去讲绕城进成都,一趟趟往返的具体挣扎,已属不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