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不知道是因為篇幅過長,還是其他的原因,一發布就被屏蔽。但基于我看完《阿諾拉》後對這部電影的理解,諸如女主沒有自主性、性相關的鏡頭多餘等呼聲很高的批評,我都不認同,我都想要表達。所以我試着更精煉地叙述一下幾個我認為值得說的細節,然後聽天由命。
1、自主性
我先下定論,阿諾拉對兩個男性角色的感情都不是以愛情為主導的,阿諾拉作為一個底層女孩,她有着自己的考量。阿諾拉起初把富二代當成一個普通客戶在接待,态度的轉變就發生在她知道富二代住的是别墅後,富二代還帶她參觀了車庫裡的豪車。非常湊巧的,片中也有情節透露出阿諾拉發現小混混住的是高級小區,就在片尾阿諾拉和小混混做愛前,阿諾拉又非常湊巧地說了句:“這輛車很适合你。”所以阿諾拉先是帶有審視意味地睃了他一眼,再才脫下外套,跨坐在他身上。你以為是小混混拯救了阿諾拉,其實是阿諾拉選擇了小混混。

相較于趨炎附勢的走狗、聽之任之的富二代,阿諾拉是影片中最勇敢,最具抗争性的人物。阿諾拉也試圖拿起法律保護自己,但在一個權勢滔天的家族面前,法律如同笑話。阿諾拉很清楚得罪他們家族是沒有好下場的,但當自己的人格被羞辱時,阿諾拉寸步不讓地把富二代一家人噴得狗血淋頭。

2、性相關的鏡頭
我認為影片中跟性相關的鏡頭是有必要的,這些鏡頭集中在前期,有兩個作用,一是描繪性工作者阿諾拉在俱樂部裡的工作情景,二是強調阿諾拉和富二代的關系是由性維系的。像阿諾拉給富二代跳脫衣舞那段,恰恰就是為了暗喻兩人之間不平等的關系:在音樂的律動之下,阿諾拉的身體跟随以一種帝王之姿盤踞在沙發上的富二代的指揮扭動,像被牽拉、提放的偶人。

這些異性戀間尋常的交歡鏡頭也沒有引起我的不适,真正讓我感到不适的是阿諾拉在别墅裡和走狗們争執的畫面。走狗命令小混混看住阿諾拉,于是小混混用自己的身體挾制了想從别墅溜走的阿諾拉。阿諾拉隻能用嘴反抗:“強奸!”這場戲裡小混混的肢體動作給觀衆的直感也像是在強奸阿諾拉,小混混仿佛充當了兩個走狗的陰莖,控制阿諾拉的身體,限制她的自由。

我認為這裡可能有兩層含義,一是諷刺走狗看不起性工作者,自己卻做着連嫖客都不如的事。二是隐喻阿諾拉的身份晉級為富二代的妻子後,反而一直在被單方面地挖苦、抉剔,試圖反擊的後果是連最基本的人身自由也被剝奪。剝削女性的除性交易外,婚姻關系也不遑多讓,壓迫不僅遊蕩在魚龍混雜的俱樂部裡,也可能潛匿在富麗堂皇的别墅裡,後者有時更甚。
3、頻繁出現的紅色
紅色是經常出現在美籍俄裔的性工作者阿諾拉身上的元素,我認為紅色代表的是被接納、被尊重。阿諾拉第一次踏進豪宅為俄國富二代提供性服務,看着窗外郁蔥茂盛的景色慨歎:“風景真美。”彼時,她站在别墅的落地窗前看到了跻身上流,尋獲認同的希望。随後她在一張鋪滿紅色的床上跟富二代發生了性關系。後面大痦子走狗告訴了阿諾拉,也告訴了觀衆,這裡其實是富二代父母的房間,這張床是富二代父母的床。所以富二代能被主流社會接納、尊重,是因為他有一對有權有勢的父母,而阿諾拉得以暫時的,看似被主流社會接納、尊重了,是因為她跟富二代保持着性關系。

離婚後,富二代他媽收回了這條紅色圍巾,阿諾拉也還回了這條紅色圍巾。被主流社會接納、尊重的身份因跟富二代性交而獲得,也因跟富二代離婚而失去。

4、物喻
兩個走狗撥完電話回到客廳,絡腮胡徑直坐到了阿諾拉對面。大痦子則先是拍了拍坐在阿諾拉旁邊的小混混的大腿,像吩咐仆人回避到一邊的主人,然後一屁股落在了挨近阿諾拉的位置,接着把左臂搭在了沙發的靠背上,有一種脅迫獵物就範的感覺。小混混起身以後沒有去絡腮胡所在的那張沙發上坐下,而是坐在了一個垂首在地,張開雙臂扶着玻璃茶幾的黑色雕塑假人的頭上(玻璃桌面在争吵過程中被砸碎了)。雕塑的動作頗有俯首稱臣,服務于人的意味,小混混在這座别墅裡,也可以理解為在富二代家族的圈層裡,扮演的正是類似黑色雕塑假人的角色。此時兩個下位者被歸置到鏡頭的左側,兩個上位者悠然自得地占據了鏡頭的右側,走位的調度直觀地劃分了幾個人物的尊卑。

5、女傭的作用
女傭跟阿諾拉是對照組。女傭一共出現了三次,第一次是富二代的派對告一段落,結束性服務的阿諾拉離開别墅(出畫),傭人們開始清理現場(女傭入畫)。阿諾拉如同派對上的香槟、禮花,她的價值隻存在于供人娛樂的那一段時間裡。鐘聲一響,她就貶值成了灑在吧台上的酒漬,散落在地的紙屑。

第三次是走狗剛威逼阿諾拉,隻要找到富二代注銷婚姻,就給她一筆相應的報酬。出門就喊住碰巧經過的女傭,叮囑她把家裡歸整回原貌,不要多問,塞給她一筆錢後載着阿諾拉他們離開了。如前所述,在富二代的家族裡,阿諾拉和女傭别無二緻,此時女傭負責收拾别墅裡的衛生殘局,阿諾拉負責收拾她和富二代的婚姻殘局。
6、阿諾拉和小混混的對話
阿諾拉和小混混有關“強奸”的對話可以結合另兩個片段一起理解。

還有一次就是在餐廳裡,阿諾拉問小混混要藥,被拒絕了,罵他是死玻璃。

阿諾拉出身底層,性工作者的職業促使她接觸過不計其數的順直男性。不管這些順直男性的工作、年齡、性格有多五花八門,他們都可以被簡單地歸納為暴戾的、居高臨下的、擅長僞裝的、對女人懷有性的目的的。順直男性不可能會尊重她,共情她。“我保證你一定會把我強奸了。”阿諾拉是以質疑小混混的态度扔出這句話的。也是在給小混混下定論,你裝得再好有我見得多嗎?其實你就是想跟我做愛,假如那時候有可乘之機,你肯定就會強奸我。如果小混混的反應暴露了順直男性的一面,阿諾拉會眼泛淚光,但是小混混的回答純摯得甚至有幾分傻裡傻氣,所以阿諾拉眼泛淚光了,說:“因為你是個死玻璃。”。“同性戀”在富二代家族那是貶義詞,在阿諾拉這是褒義詞。
許多人評價性工作者是白男導演自下憐憫的噱頭,思路很對,千萬不要以自下憐憫的眼光去看待阿諾拉的行為和情緒的轉變,否則就會得出女主沒有自主性、霸道總裁愛上我的俗套故事等謬論。女性觀衆和性少數群體可以把自己代入進阿諾拉去觀看這個故事,我們确實應該思考性工作者這個職業帶給阿諾拉的困境,但也不要忽略一個23歲的底層普通女孩在想什麼,請盡量将阿諾拉當成跟自己一樣平等的人去體會一些很細微的東西。也不是有多聰穎敏銳的人,我的理解隻是我的理解,如果你的感受跟我相仿,我會像伊戈爾對阿諾拉說的那樣對你說:“幸好你不是他們家族的一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