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野时代》毕赣导演专访:
作者和观众的关系一定不是一种驯化的关系而是一种相互成长的关系
...自戛纳世界首映以来,《狂野时代》便凭借“评审团特别奖”这一殊荣在国际上备受瞩目,顺利推动了影片在国内外的销售与发行。
在耀眼奖项与易烊千玺、舒淇等实力主演的流量加持下,其在国内的预售票房更是突破了一亿元大关,首日排片率高达32%,这对于即便是拥有商业投资的艺术电影而言,也是不容小觑的成绩。
...在豆瓣上,有超过12万人打分,其中近35%的人给出了三星,总体评分居于6.5分,属于中等偏下水准。超15%的退票率,30%以上的观众提前离场,在影片上映两周后,大众反馈所导致的口碑效应明显发挥作用,首周给予大量排片的一级院线已经大幅削减排片,在热门新片的冲击下,有的地方每天只剩寥寥几场放映。
猫眼实时数据显示,截至12月17日,《狂野时代》在全国院线的排片量已不足1%,预测票房已降至2亿以下,远低于3亿回本线。
...在一开始,毕赣便决心以“作者导演”的面目示人,而在这几部作品当中,毕赣也似乎一直坚定着自己的步伐和目标,一步步确立了个人的美学取向和审美标准。
在他的电影宇宙里,我们总能发现一些奇妙的混合:大众审美与电影美学、东方哲学与西方文化、具象地域与抽象空间——正如观众可能在《狂野时代》中看到的那样,这些看似相对的概念,彼此之间是否存在冲突?
笔者就这几个关心的问题与毕赣导演进行了线上专访,围绕文化、性别与哲学相关议题进行了简短交谈。
...西部影谈
你之前拍摄过短片《金刚经》,在《狂野时代》中也有对这一佛教典籍直接或间接的引用,是什么让你对佛学产生如此大的兴趣?
毕 赣
我觉得那是在很早的时候,在我还没有拍电影之前偶然接触到的一些学问,它其实是一种哲学观,是理解世界的方式。
...西部影谈
《狂野时代》以世界电影史为脉络,根基于中国近现代社会的发展变迁,你是如何把这二者结合在一块的?
毕 赣
我觉得就是结合我们心中觉得有矛盾的地方,但在2025年,它不存在这样的矛盾,我们对美学的理解,我们对一幅绘画的理解,已经不分东西方,而是21世纪以后人们共同的一种文化观念,而这种观念我觉得是共通的,只是里面的不同观点有所区别,所以在处理《狂野时代》的时候没有考虑他怎么做结合,而是想的是在世纪之初,电影刚刚开始发展,它跟这片土地之间的关系是什么,因为影片中有很多史料,所以能够很快速地进行处理。
...西部影谈
《路边野餐》和《地球最后的夜晚》的故事背景都置于凯里这个充满地域特色的现实空间,《狂野时代》则抽象了这一场域,转而以一种环绕过去的眼光布置了更具虚构性的场景,为什么会出现这种转变?对你今后的创作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毕 赣
其实从《路边野餐》开始,我就已经在处理很抽象的一些问题,要在艺术里面去处理这些问题并不容易,比如说时间这个问题,就很难去处理它,所以《路边野餐》是用了一种非常特殊的形式,对于一个大家都能感同身受的故事,我们把它处理成了一个抽象的命题,这是我从《路边野餐》开始就一直在进行的工作。
到了《狂野时代》,回顾过去肯定有着一种很强烈的情感,有对这片土地的情感,也有对这几年世界发生的巨大变化的情感。这种变化让人心中都有所不安,这不安就是马上进入到一个非常新的时代中去,甚至对于很多工具,大家都尚未熟悉如何去掌握它,这时候人肯定想要去回顾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西部影谈
舒淇所饰演的角色名为“大她者”,这其中似乎蕴含着某种对母性思维的强调。在结局,她就像一位“迷魂者”的母亲,将他推进一个巨大的熔炉,仿若一个电影本体的子宫。在你的制作过程中,是否会存在这样一种母性思维——一种无形的,但更为温婉的潜意识力量?
毕 赣
我觉得很难说在电影里面有这样的意图,但我可以先从这个名字开始解释。我们最早在写作的时候放在文本里面的,就是那个女字旁的“她”。因为我们有一个精神分析的顾问,大家就这个问题讨论了很久,我们最终决定还是采用这个叫法。
...西部影谈
经过这三部剧情长片的淬炼,你似乎已经形成了自己较为独特的影视语言和视听符号:诸如散文诗的植入、对丧失的事物的探索、利用长镜头拍摄等等,许多青年导演也热衷于效仿和追随这样的视听手段。是否存在一种我们可以被称之为的“毕赣美学”的概念,一种你试图去构建自我意识世界的倾向?
毕 赣
我觉得这是一种外在的客观的界定,这个界定怎么发生,它是什么词汇跟我所要探索的东西的关系没有那么的大。
至于有没有毕赣的美学,有没有专属于这样的一种梳理,我自己没有那么地清晰,对于我来说,拍电影这件事情很重要的一点就是探索人的精神价值,探索人精神当中的复杂性,这点从《路边野餐》到现在,一直都没有变过。
电影又是一种非常写实的具体的艺术手段,强调着大家对于理解故事剧情的真实感受,与绘画等其他艺术手段很不一样,电影是很直观的一种感受。所以要用这种方式不断地处理精神层面的那些探索,就好像在精神世界里面的一名侦探一样,永远都像是徒劳无获,这种感受非常奇怪,但也是我一直以来在去处理的命题。
...所以观众当下及时给出的所有反应,无论是赞美也好,诋毁也好,都是观众自己的处境与这部电影之间的一种关系。这个关系我没办法改变它,只能让它不断地存在着。即便它是关于电影本体的外围的一种无关的讨论,但这些讨论都和电影这件事情的大的语境有所关系。所以一旦我不认为我的目的是要驯化观众如何理解电影,剩下的事情就让它存在着,一步步地变化就好。
于我而言,观众是一个个具有自己复杂生命经验的人。尊重一个看电影的人,不意在于尊重看电影的人的呼喊,像小孩一样的,我必须要什么样的一种喜好,而是尊重看电影的人的长期诉求,精神的诉求,潜意识的诉求。
《狂野时代》获戛纳电影节主竞赛评审团特别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