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想作品的基礎價值不在于堆砌新奇設定,而在于用基本的、通俗的事例最大限度地提供關于人和世界各種可能性的思考。從這一點上來看,《靈籠》做到了。”

作者

王不畫,漫畫行業資深逃兵

山峰就在那裡,每個冒險家都有不同的攀登方式。

《靈籠》,2019年播出的原創網絡幻想動畫,作為這兩年内讨論度最高的國漫之一,截至下半季完結,在B站收獲了2.4億播放量,追番人數590萬,彈幕404萬條,評論超過50000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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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靈籠》的讨論,主要集中在:畫面、設定、劇情、商業模式。

畫面上,CG技術的折躍式爆發,讓《靈籠》畫質過硬,細節逼真,打鬥流暢,引來不少稱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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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設定,“廢土”題材的宏大背景,讓《靈籠》收獲了一波又一波熱議。

故事中的災後世界,以燈塔城、光影會、噬極獸三大元素為主,引出等級制度、宗教信仰、倫理道德、科技水平、生物機制等設定,信息量大,暗線很多,有人覺得晦澀,也有“靈學家”熱衷于逐幀解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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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時,《靈籠》在劇情上争議不少。一方認為故事單薄,一方覺得人設、CP好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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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商業模式,有從業者認為,《靈籠》的商業化嘗試非常成功,“其中廣告小劇場非常接近網劇的植入模式……似乎能夠看到一個成熟生态的雛形。” 争議不是問題,最大的價值是這個作品有能力在每個領域都收獲批評和贊美。

這樣的“六邊形戰士”,是一個行業到了新階段的信号。 除了努力和外部條件,“符合行業規律”也是《靈籠》能夠單兵突圍的重要内在因素。

這個規律,就是“給的多”。 在西方同屬于「fantasy」的科幻/奇幻類作品,有其獨特的底層思維,當這層思維達不到,我們就會覺得一部作品“沒有科幻/奇幻味兒”。

對于《靈籠》,各種争論都有,唯獨沒有人說它“幻想色彩不夠”。 科幻、奇幻語言的營造看似簡單(一個誤區是:不就是幾種設定揉一下嗎),其實不然。 所以,《靈籠》到底是怎麼符合“幻想題材”的行業創作規律的?

01 幻想題材的底層邏輯

這是個屬于滑動手指的短視頻時代,觀衆見得多了,口味重了。

一般的故事按不住人心,隻有《西部世界》和《進擊的巨人》這種層層嵌套的作品才會大熱。讀者人均列文·虎克+故事偵探,你若老老實實說一件事,大家就會嫌你的故事一眼就能猜到結局。

《靈籠》播出到第十二集為止,基本讓觀衆不敢大膽定義,這到底是個什麼片。 最初,主角帶着獵荒者小隊去飛船殘骸收集物資,你以為這是個探險片。

然後,你才發現這似乎是個廢土片,燈塔漂浮在荒蕪大地上,蛇狗滿地走。

接着,怪物出現了,噬極獸,脊蠱,變異,感染,生物科技公司,醫學驚悚?

上民和塵民的設定抛出來,這是個反烏托邦片吧。

光影教會的聖樂響起,城主之位的明争暗鬥……這是宮鬥?(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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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籠》就是将多重故事類型進行交織,科幻,機甲,廢土,反烏托邦,異種入侵,基因改造,人體變異…...還有,上半季最後才登場的白發女孩白月魅,更是展示了“修真”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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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會發現,這個作品一句話說不清。

看完之後,也許記不住人名、台詞,卻能記得一個想法、一個情景:空中的聖殿和雨夜的廢墟,不死的怪獸和被撕碎的戰友,突破重力規則的人形機甲…… 這恰恰就是幻想作品為觀衆提供價值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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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個例子: 《冷酷的方程式》,由美國科幻作家湯姆·戈德溫發表于1954 年的一個短篇小說,至今被認為是科幻史上最好的作品之一。

小說講述一名宇航員為遙遠星球上的探險隊送藥,起飛之後,發現船上混進了偷渡客:一位少女。飛船很小很輕,燃料隻夠宇航員一人完成任務使用,根據法規,應把偷渡者立即抛棄船外,沒有商量的餘地。經過一番抉擇,為了避免機毀人亡并連累等藥救命的探險隊,宇航員不得不将少女扔進了太空中。

從50年代起,這篇小說引發了無休止的讨論——性别偏見、技術可行性、科學規律、道德思辨、經濟問題……讀者們從不同角度反複解讀,為後世的科幻創作者們提供了一個框架: 一部好科幻所能達到的效果,就是在一個極端簡化的場景中,讓讀者看到生活與社會的方方面面,聯想到大量有關人性和人與環境之間關系的議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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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靈籠》是怎麼做的

很多幻想作品會陷入一個怪圈,就是熱衷鋪設定,提供一個理解成本極高的世界觀,看似驚豔,但讀者就會陷入對設定的學習,從而喪失其他層面的聯想。這是低效的做法。

換句話說,幻想作品的基礎價值不在于“堆砌新奇設定”,而在于用基本的、通俗的事例(《冷酷的方程式》說白了就是一個“扳道岔問題”)最大限度地提供關于人和世界各種可能性的思考。從這一點上來看,《靈籠》做到了。 《靈籠》的核心非常簡單:

後啟示錄。幸存者為了适應新世界的規則而掙紮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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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因抉擇、生存困境、宗教信仰、人口管控等子命題,都圍繞這個核心展開。 在對《靈籠》的讨論裡,有人分析東、西方信仰異同,有人分析戶籍制度與人口管理,有人分析科技樹的可行性和替代方案……具體可以去搜“靈學家”們普天蓋地的暗線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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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一個能從各個層面解讀的複合型故事,魅力就在于豐富。像《進擊的巨人》,最初好像是對抗巨人的打怪故事,然而,随着劇情展開,才發覺這個故事裡,真正的反派,不是巨人……

然而,複合型故事的創作難度是指數級提升的。

要麼用三言兩語交待海量信息,要麼用宏大篇幅細細展開,《靈籠》屬于後者——前半季先開了個頭,在可以預見的後續篇幅中,再展露冰山在水面之下的巨大主體。 《靈籠》展開複合型故事的技巧,在于“關卡”設置。

沒錯,這部動畫的講故事節奏,更像是“遊戲”的體驗。 多個副本地圖,多條目的線交織,不同的人物負責不同的“戲肉”,然後,利用時間交錯叙事,才讓這個慢慢抛設定的多重架構故事,講到了12集。 在關卡推進中,機甲,怪物,戀愛,是《靈籠》最亮眼的三大特色。

機械設定向來是幻想作品最硬核的部分,也是最容易被挑剔的部分,軍迷,槍械迷,機甲迷們(内部還分高達派和五星派,高達派内部還有紮古異端)摩拳擦掌,等着逐幀解讀。

談起《靈籠》中的機甲部分,别隻念叨《高達》,重立體的操作模式,其實更接近《機甲創世紀》中的覆身變裝,華麗的動作格鬥不是“戰鬥機操作技術”的展示,而是機甲内的戰鬥員的個人素質的直接體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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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半季,主角團還是中東式裝備,開着皮卡架機槍,靠敞篷越野車打怪,進入險境時,還舍不得預先裝備重立體。

到了後半季,已經是美式裝備了,空投式混和燃料裝甲車,重立體小隊也裝備起來了,再也不擔心燃料不夠。

關于《靈籠》主創對其機械設定的專研的資料,其實不用去看,因為我們自己的眼睛有多挑剔,自己心裡清楚。要做到這一步,是要創作者拿肝和命來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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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設計怪物,是想像力的體現,也是内心恐懼的描述力的比較。 《靈籠》中噬極獸的外形多樣,其名為獸,卻更像“蟲”,表皮質感更像爬行動物或者昆蟲外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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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設定能看出許多作品的影子,比如《異型》和《破壞獸》,當然,還有那些觸手,被大家視作對克蘇魯的緻敬。

中國的新動畫行業發展了多年,許多制作者都是從小立志做動漫的資深宅,動漫圈子已經成型了自己的文化樂趣,就像一種接頭暗号。慢慢找梗,也是一種看片樂趣,就像看電影找彩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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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了,再說一遍《靈籠》的CG技術真是越來越漂亮啊,許多角色的發質,真是讓人想要伸手摸一摸。毛發的效果這樣高超(這是特效行業中最貴最難的技術),劇情中,有毛發的非人類角色卻太少了……也許,這就是終于有個小老鼠角色登場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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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戀愛部分……我隻能說,它非常符合動漫宅們喊了多年的經典口号:燒死那些異性戀!故事裡談戀愛的都沒好下場,隻有專心打怪才是人間正道。

發刀片和發糖要交替進行,這是磕圈的江湖建議。《靈籠》在文戲上熱衷發刀片,受歡迎的角色相繼死去,武戲則負責提供爽感,打怪,飙車,給你三分鐘熱血狂湧,被感情戲虐到肝疼的觀衆,隻有在馬克開大招的那段時間,才長出了一口怨氣。

就這麼慢慢展開着,到了12集,《靈籠》整個世界的構架全景依然沒有完全明晰,讓粉絲揪心,讓觀衆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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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本土幻想動畫的探路者,《靈籠》已然在畫面、制作、商業模式上有了過硬表現,也在行業規律上邁出了對的一步。 下半季結束,我們看到了它構建一個宏大世界的野心與潛力。

它創造了一個自洽的生活場景,讓觀衆跳出對“科學技術”與“叙事邏輯”的思考,關注有關于“人”的各種議題。 這就是一部合格幻想作品應有的素質。 雖然付出的代價是有點擁擠,還不夠協調,但初登舞台,誰都會這樣。

2021春,終章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