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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改劇《最後生還者》更新到了第8集。作為2023年HBO開門第一炮,它的火爆程度遠超預期。

IMDB 9.2分,豆瓣 9.1分,在遊戲原作封神的基礎上,劇集仍能帶來驚喜,甚至反哺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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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末倒置型廣告:「改編自熱播電視劇!」

豆瓣網友銳評:HBO《最後生還者》開辟了喪屍片新流派——催淚喪屍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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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最後生還者》的每個人

2013年,頑皮狗公司發售的《最後生還者》被稱為有史以來最偉大的末世題材遊戲之一,2010年開播的《行屍走肉》被譽為喪屍題材巅峰之作。

珠玉在前,一部最新播出的喪屍片竟成為年度爆款。

站在巨人的肩膀上還能往前再走一步,它是怎麼做到的?

以前6集為例,我們分析了《最後生還者》的改編與還原好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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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整理自铥铥科幻電波,掃碼收聽

劇透預警

劇透預警

劇透預警

《最後生還者》講了這樣一個故事:

2003年,一場真菌爆發毀滅了現代文明,幸存人類在軍隊保護的隔離區内艱難度日。中年男性喬爾帶着一名對真菌免疫的14歲少女艾莉橫穿美國大陸,在化為廢墟的都市與荒野中尋找拯救人類的希望。

面對病毒感染的變種人類與其他幸存者集團威脅,兩人展開了改變他們一生的旅程。

改編的第一要義是取舍有度。HBO《最後生還者》舍的是「暴力」,取的是「角色内心」,砍掉遊戲中大量打僵屍戲份,将暗線放大為完整的人物故事。

從前6集看,這種取舍使電視劇超越原作,呈現了一場信息量爆炸的官能盛宴。

01. 聲音最「安靜」的喪屍故事

《最後生還者》可能是近年最「安靜」的喪屍片之一。

電視劇慣用配樂烘托情緒,但這部劇沒有,多數是環境音和白噪音,風吹草動,細雨蟲鳴,鞋子輕踏廢墟發出的細碎聲響,靜得以為下一秒就會有喪屍跳出來。

但很多時候,那個「驚吓時刻」并沒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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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馨提示:觀看本劇可以呼吸

它繞開了影視作品制造驚奇的慣常(音效)手段,更貼合遊戲對聲音的處理方式。遠小近大,主角的呼吸、心跳、身體周遭的環境音離觀衆更近,從而制造沉浸感。

相比其他喪屍片,《最後生還者》的視聽感受别具一格。

02. 選角和表演末世裡的一縷清風

劇集對原作細緻到喪心病狂的還原令粉絲感動,包括複刻遊戲音效,多場戲份100%複刻遊戲畫面等等,但電視劇畢竟應發揮媒介特性,各取所長。

遊戲中,真菌通過孢子傳播,人們必須帶着面罩防止感染,但劇集為了放大表演,突出演員的面部表情,去掉了「孢子傳播」這一設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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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賈林:找我不是因為戴着面罩也能演???

《權遊》“小熊女”貝拉·拉姆齊扮演艾莉,《曼達洛人》“丁賈林”佩德羅·帕斯卡扮演喬爾,一開始,觀衆對這倆選角都不太買賬,特别是遊戲玩家——大家對喬爾和艾莉這兩張臉太有感情了。

小熊女不像遊戲裡那樣瘦弱得惹人憐愛,丁賈林則過于和藹,奶爸光環太強,遊戲中的喬爾卻是一個冷酷的生存主義者,逐漸被親情軟化的硬漢。

在外形明顯有差距的情況下,兩人用演技服衆,女兒比老爹更有驚喜。拉姆齊這張眼神清澈、處事老成的娃娃臉,在《權遊》裡是王者風範,在《最後生還者》裡則是末世裡的一縷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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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爾每一道褶子裡都有故事,艾莉每一個眼神裡都是主意

又萌又彪又喪,堅韌不失靈氣,進可兇狠砍人,退可為冷笑話嘎嘎傻笑。假如現實中真的有一個艾莉,她應該就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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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設定大膽改編重鑄原點

評分最高的第3集和第5集,改動最大,改編也最成功。

第3集,情侶Bill和Frank的故事譜寫了一曲生存主義者的浪漫悲歌。

同主角喬爾一樣,Bill也是一個冷酷的生存主義者,末世中隻掃自己門前雪,直到意外搭救了陌生人Frank。兩人漸生情愫,相濡以沫,竟在自己搭建的世外桃源裡共度了數十年歲月。

末世負擔不起愛情,他們卻逛商場、穿新衣、聽音樂、種草莓,年老體衰之時共同赴死。

一個同生共死的童話故事,在後啟示錄題材裡異常「違和」,卻蕩滌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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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集甜到再吃草莓都覺得是TLOU周邊

遊戲裡Bill和Frank是一對怨偶,Frank先一步自殺,遺書裡充滿對Bill的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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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集大膽将二人改成一對神仙眷侶,有效地推動了主線。

故事開頭喬爾便失去了女兒Sarah和伴侶Tess,封心鎖愛,很像遇到Frank之前的Bill。Bill留給喬爾遺書上寫着:你要用這種方式保護Tess,告訴他末世中愛與守護的價值。下一集中,這種守護就被喬爾移情到了艾莉身上。

Bill與Frank性格迥異,差異巨大的兩人依偎取暖,需要遷就與調和,這也是喬爾與艾莉兩人建立關系所需要的。

第3集回到《最後生還者》的标題(英文The Last of Us),升華了整個劇集。

這是一個末世故事,不隻關于喬爾和艾莉。US=我們,是小集體,是人和人的社群關系。文明建立在「一些人」的基礎上,不止兩個人。

這段末世童話愛情重鑄原點,走近主題,展現了人在極端環境中如何生活:

生存遊戲中,很多東西不是必需品,比如信任、愛情、藝術、美食。但隻展現黑暗是不明智的做法。至暗時刻你是否能堅持愛與美,給歲月以文明?

正是Bill和Frank讓我們認識到,我們有多愛這些文明的奢侈品。

第5集,喬爾、艾莉遇到了一對兄弟,弟弟Sam是聾啞人(遊戲中不是),哥哥Eric請求喬爾把他們哥倆帶到安全地帶。

不像遊戲聚焦于世界的殘酷,劇集更多呈現了人性光輝:Sam喜歡畫畫,喜歡艾莉的冷笑話,兩人一起看超英漫畫,在兒童樂園裡嬉笑打鬧。

這5集回蕩着久違的孩童笑聲,這種溫情質感的悲傷,反而更悲傷。

劇中飾演弟弟的小演員也是聾啞人,年齡比原作小很多,劇組從他的生活和表達習慣中學到了很多,選角的第一原則也是找一個比艾莉更小的孩子,讓艾莉意識到自己也可以成為守護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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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動人的改編是Sam感染之後,兩個孩子偷偷瞞着大人商量對策:Sam不敢睡覺,怕自己變異後襲擊他人,問艾莉,你能不能陪我一起醒着。艾莉點頭。

第二天,Sam還是襲擊了艾莉,哥哥Eric被迫殺死了弟弟。在人生的最大意義——保護弟弟——徹底崩塌後,哥哥也舉槍自殺。

有人将遊戲和劇集這段做了對比,節奏完全相同。不同的是,遊戲側重于喬爾對艾莉的關心,劇集則重視哥哥對弟弟、艾莉對另一個孩子的感情。

殘障人士的設定也将哥哥對弟弟的過度保護合理化了。原作裡,哥哥為了保護弟弟不惜背叛組織、出賣朋友,假如弟弟是比普通人更為弱小的聾啞人,哥哥的道德瑕疵便不那麼顯眼。

劇集還有一個重大改編:第2集,時間回到災難前夕,通過一位印尼生物學家的視角回顧了世界崩壞的開端。這是遊戲裡沒有交待的。

遊戲中,玩家可以通過其他方式獲得對世界合理性的解釋,但影視觀衆無從入手,所以要具體地演繹世界的樣貌。這樣改編既增加可信度,也通過展現這個世界其他地方、人群的故事,大大拓展了劇集衍生的可能性。

04. 世界觀構建末日故事的核心是社會學設計

在啟示錄題材裡,世界觀包括末世産生的原因、危機沖突的樣貌、危機扭轉的機會,《最後生還者》裡這個機會是艾莉,一個對蟲草菌免疫的孩子。

此外,世界觀還包括物理學、地理學、生物學設計、生物鍊設計,這些設計主要服務于視覺,可以增加趣味,但在影視創作的前期不是核心。

《最後生還者》中,感染者分為4個階段,形态、行為、能力做得很細,這些設定在遊戲裡可以增加用戶粘性,但不會成為影視作品的核心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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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染者4階段

影視中,末日故事的核心是社會學設計,即人類内部的沖突,包括社群關系、特殊環境下的家庭關系等等。生态社群的設定也要服務于核心表達,但是豐富而自洽的設定會生長出新的故事。

頑皮狗創意總監、編劇尼爾•德拉柯曼如此闡釋《最後生還者》的主題:這是一個他從大學時代就開始構思的大綱。他從上田文人名作ICO中獲得靈感,描繪了一個喪屍題材的牽手故事。

ICO是一款2001年發行的遊戲,詩意地講述了一個頭上長角的「異類」和一位少女的救贖之旅,被評為遊戲史上最被低估的遊戲之首。其宣傳語是:決不放開他的手,否則就如同放棄了自己的靈魂。

這個創意源頭,是德拉柯曼寫出後續所有故事的核心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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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生還者》的早期故事裡,玩家扮演一個保護少女的老警察,後來才進化成目前的版本,多了對父女關系的探讨。說它是一個末日中的親情故事并不準确,吸引玩家的也不隻是親情。

它講述還是末世裡人與人關系的重建,也就是「牽手」。

除了前期紮實的案頭工作,優秀的世界觀建構也來自制作流程的每一個環節,包括劇本、台詞、表演等。

劇中有兩個印象很深的細節:

第2集,喬爾和大兵交易時要求對方歸還裝藥的塑料袋——藥可再生,塑料不可再生,直觀地表達了末世的經濟形态。

第4集,艾莉一個十幾歲的美國孩子不知道夏延市的讀音,可見世界分裂隔絕到什麼程度。

災難爆發前,喬爾的女兒Sarah可以迅速說出大人不知道的地理知識,這才是正向發展的文明:一代比一代見識更多。後來,青少年知識全面倒退,艾莉這樣聰明的孩子竟把冷笑話集視若至寶,因為她隻有這本書可看。

不能正常學習知識,無法集齊喜歡的漫畫,娛樂生活極度貧瘠......文明失落的程度就埋藏在這些細節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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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生還者》世界觀的自洽還來自一個重大設定:将災難設置在2003年,前互聯網時代。

沒有網絡,故事的底層邏輯是「人類信息不透明」,無法與遠方取得聯系,喬爾千裡送艾莉才能成立。

這也是老科幻的改編難點,比如《基地》和《沙丘》,許多沖突、誤會基于信息不對等,有一部手機啥問題都沒了。不加改動,觀衆就很難相信:科技發達成那樣,竟沒手機這樣一個萬金油。

所以,世界觀的核心永遠是社會學,其次補充各個學科,豐富設定,最後,注重細節。魔鬼藏在細節裡,細節是個無底洞,顆粒度越細越好,但重點永遠是:緊緊抓住與情節強相關的細節,加以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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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喪屍題材為何經久不衰?

喪屍是第一個在族群内部形成普遍性撕裂和生存對抗的思想實驗,這簡直是一個魔鬼般的設定。

人類可以天然地理解種族間的分裂,「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但族群内部,乃至小家庭内部會因為什麼原因徹底分崩離析?喪屍導緻的生存沖突。

古希臘悲劇裡有弑父弑母,但都是個體悲劇,引發悲劇的原因也大多不是生存對抗。喪屍題材中,你的親人驟然變成生存威脅,成為一種有生物外形的全自動武器,恐怖幾何指數地放大。

成為喪屍人還是人嗎?對于大量相信身心二元論的人來說,這是最可怕的拷問。

《行屍走肉》裡有一個故事特别震撼:

男主闖入一座農場,發現農場主把喪屍化的家人圈養在谷倉裡,拿活雞喂養他們。當這些「親人」失控,男主毫不猶豫地舉槍,農場主則難以下手。最後,男主原本要尋找的小女孩出現,她已經變成喪屍。相同的抉擇轉移到男主身上,槍聲過了很久才響起。

當你跟一個人建立了深度社會關系,就很難用絕對理性說服自己:ta已經異化。

喪屍題材的恐怖是多層次的。

首先,它是怪獸題材的一種;其次,是熟悉日常的異化,這是恐怖片經常使用的手段;再次,是我們對死亡的恐懼——喪屍片提供了一個死後的明确可能性,但我們不想接受這樣的彼岸世界。

喪屍題材的巨大的價值,在于結合「他者」和「異化」兩大科幻母題,産生更多變量。科幻裡的「他者」題材是對當下不健全生活的反抗,表達對新秩序重建的渴望,對人和關系建設性的思考,通過新、舊文明的對照反思文明本身的問題。

回到《最後生還者》,劇集用與遊戲截然不同的策略,通過幾組人物的變化,對心靈哲學提出最極端的拷問。

觀看末世題材的人,在這些故事裡找到了什麼?

規則,道理,人性的極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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