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三角》是一部适合研究的電影。或說其融合了三位大佬的風格思考。隻要稍加對比,哪個段落是誰拍的便一清二楚。另一層面,影片呈現的節奏又是完美的,其體現了一種作者的屬性。
香港動作電影如何以壓倒性的優勢超越其他地區的動作電影?觀賞鐵三角,原因便一目了然:癫狂的表皮下藏有一整個動作系統的構建與毀滅。
電影的想法必然是徐克引入。他有着平常導演不具備的奇詭的想象力,另一方面又時刻有管殺不管埋的自我弊端。讓他開頭,肯定引人入勝,是絕佳的選擇。在片首,僅僅十餘分鐘,徐克便建立起了複雜的人物關系網絡。任達華—阿美(可能是妻子虛構)任達華—林熙蕾—林家棟 古天樂—黑社會老大—林家棟。每個角色都存在自己的秘密,同時又面臨設定所帶來的博弈困境,這構成了動作系統形成的前提。獲得寶物之前,人物保持着遊離得姿态,像幽靈一樣不斷的遊走,觀察環境并與空間發生沖突于碰撞。此時,仍然沒有連成系統誕生的基底。照相機是一個轉折點,是一個按鈕,随攝影機拍攝的進行,觸發按鈕、開啟了動作系統。這時所有人物不可避免被一根關系線串連,細線起始是人的欲望,末尾是遙不可及卻無法撤銷的命運。
林嶺東的闖入,讓節奏變的癫狂。他新加入的若幹場面與沖突,意圖探求人物内心的心魔。在他的段落中,林熙蕾像一顆定時炸彈,是電影中的麥格芬。她的幻覺、她的掙紮、她的謊言如磁石一般不斷幹擾系統的穩定,為系統的運行增加了不确定性。因為她的幹擾,暴力随即産生,欲望蠱惑了任達華林家棟,使他們的臨近獸性扭曲人性的瘋狂邊緣。攪局者林嶺東如同無政府主義者,一切的癫狂都為了基本的表意,在熵增的空間中盡皆癫狂。獸性成為了系統高速運轉的激發點,作為系統零件的人物被插上發條,開始了固定的目的性運動,不同人物的對抗過程是一個運動的周期。一個周期的運動與停止,系統便會增加新的目的,新的目的産生的關系角力下,人物開始了下一輪更複雜更華麗的運動。這時,情節成了依附于系統上的贅餘,内部情感如工廠流水線般的高速轉動,形成了立體架構的動作—影像。這不啻是對流俗情節的徹底反動。
杜琪峰的破局,将人物矛盾沖突積累至一處,在一點上施加力,最終釋放系統積累的全部能量,以達到颠覆、崩潰系統的目的。三條幹淨利落的動作戲構成收尾,跌宕起伏,充斥着激烈的觀影快感。系統運轉達到了最高速,随着這個過程又不停輻射能量。直到孫紅雷徹底擺脫欲望,系統才轟然坍塌,能量摧毀了所有人的發條,目的性便蕩然無存。
通過分析,可以發現影片中存在的一個原理:複雜的人物關系構成組建系統的物質,小物件(寶物與人物對待寶物的行為意識)激發系統的運動,疊加的任務既為系統提供運行的方向又不斷累計能量,随着能量堆積達到峰值,運動速率達到最高,系統接着分崩離析。
動作系統的建構在許多香港電影中都可發現蹤迹。而另一部最明顯體現的便是杜琪峰2011和2014創造的《單身男女》系列。如果說第一部還隻是保持古天樂—高圓圓—吳彥祖的基本人物構造,續集變本加厲的成為了:高圓圓—古天樂—吳彥祖,古天樂—楊千嬅—高圓圓,楊千嬅—古天樂—周渝民 三條複雜關系線連成的關系網絡。而樓與樓、窗與窗、心與心之間突變成狂歡的遊戲樂園,情節再一次無關緊要,所有電影語言的表述都為盡全力呈遞形式化的影像魅力。看與被看隔絕入一個新的戲劇空間,玻璃成功模拟了虛構的佐證,三角關系具有的能量徹底釋放,并于古天樂最後的爬樓作為系統崩潰的終點。一個動作系統的形成—架構—運轉—崩塌的全過程被展示給觀衆,單身男女的設定又為形式的表達提供遊戲的特性,人物在肌體絕對放松的前提下,僵硬的回應外部的擠壓,冷靜又無奈的走向崩潰的終點。
這同時也是香港動作電影的迷人之處,也是一衆以杜琪峰為代表的作者導演的屬性。